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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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头顾怀瑾叹息:“摄政王,贵妃何辜。”

  “怎么。”李玄白笑,“贵妃娘娘,你很在乎?”

  南琼霜百忙之中朝屏风内瞥了一眼。

  “并非是在乎娘娘,顾某是在乎皇上。”顾怀瑾慢悠悠将衣上落的瓜子屑扑下去,“摄政王这般喜欢东拉西扯,不仅失了自己的脸面,更叫皇上颜面有损。若如此,皇上或该换个人辅政了。”

  南琼霜在屏风后听得一愣。

  怎么,莫非他赞成常达晋爵称王,是想给嘉庆帝换个摄政王?

  倘若他真欲与常达联手,摄政王的宝座,李玄白究竟能否保住,确实难以预料。

  忽然,屏风内又一行细碎的脚步声。

  她蓦地侧耳聆听。

  一个生得白白细细的小太监,提着长袍,一溜烟自屏风内跑出来,顷刻便没了影子。

  她在原地纠结犹豫半瞬,终于揪着裙子一跺脚,抛下屏风内一地鸡毛,闪身追了出去。

  笑乐园外,几乎没有宫人了。

  人人都听得园内巨变,胆子大的跑了,胆子小的进去跪着,老实没主意的躲起来哭,精明的侧着耳朵偷听。

  那小太监专挑着无人处往外偷溜,她一路跟,也并未撞上什么人。

  笑乐园因是皇上常来之地,宫人们打扫得勤,满园花红柳绿,地上连半片树叶也没有。人一少,太整洁,反而显得冷清寂寥。

  忽然,一拐弯,前头靛蓝色长袍的影子消失了。

  她紧追两步跟上。

  光洁平整的庭院,纤尘不染,鸦雀无声,青白石的地面投着太阳光,映得人眼前白花花的。

  笑乐园中心的哭嚎怒吼声,远远传来,一叠一叠,仿佛涮笔水洇在纸上,染出一点淡色的印子。

  人呢?

  南琼霜喘着气,发上步摇坠下的宝蓝珠子,衬着笑乐园朱红欲滴的雕窗,鲜艳又突兀。

  忽而,她惊觉,身后,有一个人。

  那人低低道:

  “乖乖。”

  第141章

  她惊呼一声。

  来人倏地覆掌压在她嘴上,捂灭她短促的呼叫。

  面前人缚着眼,一身丝缎鸦青长衣,流光蕴润,悄无声息,仿佛是空无中无来由化出来的。

  他手掌收了,缓慢竖起一根修长食指,立在她唇前。

  “嘘。”他道,“乖乖,别叫。”

  她惊得急喘两下。离得那么近,她瞬间听见自己嗵嗵的心跳,往旁瞥了两眼,笑乐园内仍是空无一人,石栏杆上蹲着的威严的小石狮子,却好似一齐睁开了眼,冥冥盯视过来。

  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怎么在这?!”

  他倾身下来,沉重的影子骤然倒下来罩住她,只有一句话:

  “为什么不肯见我。”

  太近了,唇鼻几乎彼此衔接。

  这种距离,他们习惯接吻的。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腔子,紧忙搡了搡他:“放开!你放开!”

  趁他尚未将她抓在手

  里,她闪身自一旁窜出来,运功使力在空中踮了两下脚尖。

  倏地,腰间一股不由分说的力,捕住她,骤然往下,她织金的裙摆花一般漾开,未等分辨,背后已经抵上了镂花窗棂,硌得她背脊一阵酸痛。

  步摇珠子打在她脸侧,顾怀瑾垂首逼近她鼻尖,唇上血色近乎艳丽。

  “什么叫彼此放过。”他语气极柔,“说。”

  她整个人僵在雕窗上,浑身硬得如一块木板,满脑子都是窗内是否有人。

  倘若有,哪怕只有一个——两人就完了。

  “你别在这……”她手上愈发用力,挪开身子,堪堪将窗子避开,一面扭头去望那小太监的去向,“放开!那个人是常达的眼线,我得去……”

  “我安排的。”

  他两手抓着她肩膀,轻描淡写。

  她难以置信地抬眼看他。

  半晌,睫毛扑闪半天,惊怒又有点难堪地偏过头,长吸一口气。

  “你究竟在这做什么?!”她用气声斥他,“皇上那闹得鸡飞狗跳,你把他一个人撂在摄政王手里,你不管他,他还能剩块骨头吗?!快回去!”

  “我满脑子都是你,我回去有什么用。”顾怀瑾压抑着喘了一口气,“什么叫彼此放过。”

  她望着他。

  他一脸绝不肯善罢甘休的偏执神色。

  不答,今天这件事就过不去了。

  她在心里斟酌了再斟酌,定夺了再定夺,最后开口:

  “彼此放过,就是结束了。”

  抓着她肩膀的两手骤然用力,她几乎感觉他五指掐进了她胳膊里,她皱眉忍了一下,一抬头,见他伏低下来,凑到她双唇前。

  本该接吻的距离,他气势几乎慑人。

  他缓缓道:

  “你都没有问过我,就认定我们结束了?”

  她听见自己吞咽了一下,距离太近了,近得她唇上有些发麻。

  唇间的呼吸相连,仿佛两人一同衔了一根看不见的弦,那弦的两端越发绷紧,她和他再不愿,也还是不知不觉地,牵扯在一起。

  她的身体,想接吻。

  她慌忙叼住唇瓣。

  柔软的唇在齿间揪扯,那一瞬,顾怀瑾苦抑良久终难自持,骤然逼近她唇畔贴上去。

  她脑子里轰隆一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偏着头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浑身一阵一阵发麻,她满头冷汗气喘吁吁,咬着牙掐了他一下:

  “这里是紫禁城!”

  顾怀瑾沉默着任她,眉目间一丝情绪也无。

  只是,他喘的,她快听不下去了。

  “你快回去!”她羞臊得简直浑身哆嗦,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还当是他的四象塔吗?!“摄政王是什么脾气,皇上又有什么本事?常忠被摄政王拦下了,常达无召入不了宫,你再不回去弹压局面,皇上若疯症发作,不知道又要闹成什么样子!”

  “怎么,你也要我回去镇着。”他摩挲着她手腕,“那就见我。眼下,我可是有一大堆话,得好好问你。”

  南琼霜筋疲力竭地闭了闭眼。

  不是再因私事耽搁大局的时候了,笑乐园内离不得他,他出来这一时片刻,里面不知已是怎样的情形。

  她再将喉咙里的忐忑焦躁咽下去,点了点头。

  他道:“出宫找我。”

  “什么?”

  “我知道你从他那得了令牌。”

  她愣怔一瞬,不敢相信地反复打量他:“你怎么知道?”

  他不答。

  她忽然如梦初醒:“清涟远香究竟怎么回事?何时跟你的线人有了往来?雾刀呢?”

  他只模棱两可地给她一句话:“出宫找我,再说。三日后。”

  ……

  一想到要同他当面对质天山上的一切,她就头皮发麻,不论如何不想应。

  “三日后,来见我。”顾怀瑾温柔捋着她碎发,将那些与步摇珠串相勾连的发丝一一理开,曲着食指刮她面颊,“若不来,别怪我满紫禁城逮你。”

  威胁的话,可是语气温和从容,好似哄劝。

  她无计可施地长出了一口气,良久,终于纠结着眉头道:“……好。”

  手中忽然被他塞了一包东西。

  他道:“瓜子仁。”

  话落,顾怀瑾终于退开,行至日头底下,那一身丝缎长衣顿时亮得仿若往下淌水,他声音被风轻轻送进她耳边:

  “最近不是爱吃这个?昨晚指甲还劈了。”

  她惊异抬眼,不敢置信。

  庭院里,人却已经失了踪影。

  凭空化出、随风而去。明明没在她身侧,却如影随形,仿佛片刻不曾离身。

  为什么她的事情,他都知道。

  南琼霜望着树影空摇的寂寥的庭院,忽然有一种感觉。

  他一直在。

  从未放过片刻。

  一个踪迹莫测、无言窥伺、难以摆脱的鬼。

  *

  笑乐园内,一片狼藉。

  南琼霜再度心惊胆战地踏进笑乐园的门槛时,金砖地上已经多了不知多少碎瓷片,牌桌大喇喇掀翻在地,满地的牌与瓜果皮屑。

  宫人们无人敢上前拾掇,贵人们脚踏着一地花白的瓜子皮,踏得咯吱作响。

  嘉庆帝已经被人扶到了椅子上,头歪在椅背顶端,浑浑噩噩,呼唤不应,几已灵魂出窍。

  毛琳妍尚且无虞,所谓无虞——是人至少还没进冷宫,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撅着屁股跪着。

  她一旁,常忠满脑袋油亮的汗,直跪着朝上头的人抱拳。

  上头,李玄白叉着两脚坐着,手肘拄在扶手上,玩着自己耳坠,语气漫不经心,可是,她从未见李玄白脸上有那种表情。

  何止是动怒。

  倘若这里不是紫禁城,而是当年的天山,只怕这两人浑都不剩了。

  她头痛欲裂,再朝里面看去。

  顾怀瑾怡然自得坐在窗边,端着一盏茶,水汽氤氲,他慢慢悠悠拿杯盖刮着茶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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