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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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泪,红红的,圆圆的,一颗一颗,砸在她脸上,滑落下去。

  她不消睁眼,也知道是血,带着腥气。

  她是不是逼他太过,太不在乎他的感受了。

  他何曾欠过她,不论是天山还是无量山,他对她有恩啊。

  她双腿控制不住地又软下去,人又软绵绵地往下坠了几寸,被他一把兜住。

  他睁开眼,惊愕里带着点讥嘲:“你哭什么,不是一向只有我哭么。你也在乎?”

  话跟刀子一样,可是话音落了,又阖着眼追来,手托着她后脑勺往前送,鼻梁抵着她鼻梁,愈发贪婪地轮换方向,用力到,连彼此鼻梁都硌痛了。

  她慢慢浑身都开始发抖。仿佛千千万万只蚂蚁从脚底下爬上来,密密麻麻窸窸窣窣,爬上两腿又爬过两腿之间,一路往上翻山越岭,直到绕上她颈项,将她全身淹没在麻痒之中。

  她忍得痛苦。

  湖上四面忽然传来些断续的声音。

  男人们的喝令:“福余三卫,奉令搜查!”

  她恍然回过神来——这是在做什么,说要换衣服再把旧衣服沉进水里,结果至今衣裳还未脱完,遑论销灭痕迹。

  她慌乱将他推开,紧着在他肩上敲了两下:“来人了,我衣裳还……”

  顾怀瑾终于睁开眼,往身后竹帘睨了一瞬,冷冷嗤了一声。

  他那种不屑神情,她一时看愣了。

  从前他是最温厚的。哪怕无量山上,也还认得出,是天山上那个人。

  她忧心忡忡,顾怀瑾却只是拥着她盘腿坐下,自己靠在船壁上,将她放在腿弯里,又将她在臂弯里放倒了。

  再度埋首吻下来。

  他已经太多日子不曾见她。无量山前,相逢不相认,十天八天的他尚能忍,无量山后,就完全忍不了,遑论她天天在大明宫附近晃。

  负心的女人。即便她亲累了,他还没够,又何必在乎她的感受。

  南琼霜实在有些受不了,从前他生气时,吻得也有点叫她招架不住,可是今天这人简直是胡作非为,她一面躲他,一面挣扎着想去收船板上那条堆在一旁的裙子,谁知,头顶的人一手压下她的肩,一顿:

  “别动。”

  她霎时察觉有人上了船。

  下一瞬,门口微微摇晃的竹帘,连声招呼都不打,兀地被人撩开。

  露出女真人凶煞横戾的一张脸。

  他们福余三卫,顶着女真人面孔,又有定王的号令,为所欲为横行霸道惯了,尽管未带敕令,也未同什么人打招呼,定王的名号在那,私闯民宅搜查平民,谁敢不从。

  他抡开帘子跨只腿进去,大喝:“福余三卫,来拿人!速速……”

  “下船”两个字尚未出口。

  那女真人已经牙关打颤,咬紧了嘴。

  竹帘往上腾卷飞起又荡悠着垂下,打得门口噼里啪啦,来回露出一点里面

  的景象。

  船里头,那位方才在定王府雅室之内,被目无王法的定王常达殷勤款待的贵客,支起一只腿闲坐其中,怀里仰靠着一个人。

  一个女子。墨发瀑布般垂下,丝缎般泛着光泽,迤逦盘在两人身侧。皮肤甚白,被顾怀瑾玄黑衣袖盖着,黑的黑,白的白,更显动人心魄。

  层层叠叠的墨潭般的大袖里,露出一截雪白惊人的纤细小腿。

  不近女色的人,俯首压吻,吻得难分。

  窥见外头的动静,这位大有来头又难以揣测的国师先生,终于缓缓、缓缓地抬起头来。

  那女真大汉心惊胆战地同他对上眼神,更加心惊胆战地发现,今日,他没带绸带。

  一贯马背上凶悍奔杀之人,竟被慑得动不了了。

  顾怀瑾慢条斯理地环臂拢袖,将那截小腿,珍爱地盖上。又将那女子脸孔捧在掌中,爱惜地推向自己怀里,不给人看。

  倒是笑了。

  “看什么呢?”

  “得,得罪……”他已结结巴巴。

  下一瞬,轰隆一声,门口整个空了,竹帘被平平抛掷出去又打回门框,唯余一点湖上昏暗夜色。门口的人,连个影都寻不见。

  余下军士在木船之中,提心吊胆地听见,舟中人,淡淡发了话:

  “滚。”

  福余三卫屁滚尿流地撤走了。

  南琼霜如蒙大赦,昏头昏脑地勾着他脖子坐起身来,将手中东西,用力朝舟外一抛。

  咚一声,一物落水。

  顾怀瑾面无表情地追着看出去,终于发觉,是他那把匕首。

  容忍他如此吻她,原来又是骗,又是有计谋,心中早有了打算,借他失态,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勾唇笑了笑。

  面前人大功告成,如释重负,若无其事将后背长发拨出来一些捋顺,“好了,我没有多少时间。今日来不是为了问雾刀的话么。问吧。”

  顾怀瑾像头一次认识她一般,含笑来回端详她。

  怎会这样可恨,这样负心。吻过了就抽身而退,没事人一般放任他痛苦,连一点幻梦也要给他捅破击碎。

  他就是她用后便丢的一个东西。

  她一点也不觉得要负责的。一点也不觉得。

  “好,那我问。”他想,还真是心死了好,一边问一边微笑,“他说你第一次见面,就对我下了椿药。是真的吗?”

  第一句话就已经问得她难堪。

  南琼霜面色不显,或许承认得从容会比较不丢脸,她干脆道:“是。”

  “好。”他愈发觉得这一切好笑,手顺着她交拢的外裳滑进去,在她皮肉上缓缓推着摩挲,“我说我怎么一见了你就受不住呢。”

  假的,并且下作。

  南琼霜咬着牙,听见心里的东西叮了咣啷砸碎了一地,她苦心经营的一切由下至上塌碎下去,她无力回天,只想维持一点面上的尊严。

  她不哭,只笑,不发抖。

  “那椿药有毒?”

  “对。”她执拗微笑,死不悔改。

  “拼了命也要勾.引我,手段了得,决心了得,你不得手谁得手。”

  她笑得仿佛得了表扬:“对。”

  “现在呢,现在还在用吗。”一想到或许是因为药物,他心下稍安,他也没有那么无可救药吧,手伸下去拨开了层层花瓣,深探进去采撷花蜜,“也在用吧,我知道。”

  她忍着道:“没再用了。”

  顾怀瑾一阵沉默,动作停了。

  那他是为什么。

  太可笑了,一听见她没再用那种东西,他心里竟然是一种被抛下了的不甘。

  他道:“好,那么我放心了。少拿着你那种东西到我旁边来,有什么花招,全对着皇上使去,反正我没用了!”

  南琼霜一时有点错愕,怎么这话说的怨气冲天?

  他一旦动怒,事事变本加厉。未等她搞明白,一点深深的麻痹的战栗从身体里炸开,诡谲叵测地蔓延上四肢百骸,她被那点不怀好意地给予逼得难以开口,只听见他在上头,好脾性地追了一句:“那条狗还说,你事事骗我。装弱,装受伤,装爱我,扮可怜。”

  她叼着唇瓣,额头有气无力靠在他脖子底下,手将他衣领抓皱了。

  又是他那种自创的刑。

  “是。”

  他更加无法容忍,深恨着勾起指节。

  她神色又渐渐漾开了,贴在他下巴底下,仿佛一朵泡在水里泡开了的花,艳丽悱恻,身不由己。

  他喜欢这种方式。这个样子,她会听话。

  他许久未言,专心致志地磋磨报复她。南琼霜再怎么难以集中,久而久之也觉得有些不对,仰着脖子睁开半眯的眼睛。

  竟见他,眸光灼灼,痴涎迷醉,凝望着她。

  那种眼神,堪称迷恋。

  她在混沌中,有了一丝电光火石的了悟。

  他爱她这种时候的脆弱。

  他爱她顺从,爱她非他不可,没他不行。

  这时候,她才终于明白他何以格外偏爱这种方式。

  他喜欢掌控她。

  他天生是个掌控欲极强的性子,只是从前太温柔,太好说话,以至于一切都叫他掩在谦谦君子的面具下,连她这种人精,都难以发觉。

  其实,他凡事说放,又哪有真放了手的。自少年时便执掌全山的人,习惯凡事把关,凡事兜底,喜欢事事把握在掌心里。再怎么客气谦让,最后还是不动声色接过一切,全由他定夺。

  他喜欢控制,又喜欢奉献。所以,他一边给,一边磨。

  南琼霜想通的一瞬,立时觉得有趣极了。

  顾怀瑾,从前那样端方,竟然怀着这种心思。

  难怪他喜欢这种刑。难怪他管她叫乖乖。难怪他一边威胁,一边溺爱。

  一边供养、一边掌控,他才习惯,他才心安。他自来就是这种人。

  可是。

  南琼霜忍下脑子里汹涌的春潮,痴愣愣地拨过他的脸,逼他对视。

  他这个人,怎么知道,她刚刚好好、恰恰好好,吃这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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