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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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以摄政王之见,应该如何。”

  大殿中一阵难捱的沉默。

  南琼霜却隐约觉出一丝不对。

  常达派人刺杀,本是要谋害李玄白,常达怎会用这种蛊来对付李玄白?

  却听李玄白懒洋洋嗤笑一声:

  “以我之见,太麻烦了。”

  他走去窗下小桌旁,信手拈起桌上削果皮的小匕首,行云流水地在指腹一划。

  “用我的吧。”

  满殿众人,茫然震动,不知所措。

  李玄白在四面八方骇如山崩的目光里,笑得满不在乎:

  “怎么?太妃是本王生身母亲。”

  第175章

  紫宸殿众人何止静默了一盏茶。

  李玄白自己倒是毫不在意,这许多年来,自己母亲待他如何,莫非他不知道吗。

  人人唏嘘怜悯,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响在他耳畔,他只觉得好笑。

  他如有所想地朝南琼霜看去。

  她是唯一一个不惊异,不骇惑,面色如常,平静如水的人。

  没多说任何,她替他拿了个小茶盏:“接血。”

  李玄白笑得安慰而释然。

  是了,这就对了,他都未可怜自己,其余人矫情个什么劲儿啊。一帮奴才,轮到他们感慨了?

  又非何等大事。

  他笑吟吟地抓过那茶盏,与属意的人心有灵犀,他很满意,将茶盏搁到小几上,给她递了刀:

  “你替我划。”

  南琼霜并不明白这是何意,仿佛她划他一刀,他反而十分受用。

  “我划?”她笑弧勾得意味深长,幽幽摇头,“表兄,我怕血。”

  这幅神态,做作又险恶,是她初上天山时特有的妖异,仿佛一个摇着响尾的蛇妖。

  李玄白嗤笑出声。

  顾怀瑾冷不丁偏首望来。

  他总觉得,她同这轻狂小子在一处,就变了副模样。

  这小子会引出她某些不常对人显露的个性。

  甚至在他面前,都不显露。

  他呼吸不自觉滞重几分——现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罢,方才在大明宫里,她未选这小子,他是听得真切的。可是——

  顾怀瑾:“摄政王。”

  李玄白闻言偏首,拿着那小匕首的刀柄一下下在几上磕着:

  “怎么,我同表妹玩笑,也有你说话的地方?”

  “皇上耽误不得,摄政王究竟还要玩笑到几时。”

  李玄白不应,悠游自在地只是笑着睨他。

  当着众人,他们两个一向爱演什么毫无瓜葛。演啊。

  倒是南琼霜催了:“快去吧,表兄。这种事情我做不得……你别吓我。”

  李玄白望着她咬唇扮柔弱,又是一番兴致盎然,开怀笑了一阵,摇着头坐去了床边,撸起袖摆,虽是递了胳膊在顾怀瑾面前,犹自盯着她说笑:

  “你得跟我说好。若是国师先生给本王放得血尽身亡,”他手指朝她鼻尖一点,“你给本王陪葬。”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更是惊骇哑然。

  早就听闻摄政王与珍妃娘娘暗通款曲,他们还当是流言,难道是真的?

  忽地一声:“先生,先生,您轻些!”

  跪在床边的老太医十分骇然。

  顾怀瑾雪白脸孔溅了血花,艳丽狰狞:“对不住,手滑。”

  南琼霜是真怕李玄白今日流干了血,他落到顾怀瑾手里,那还能好?腾地一下站起身,“先生!”

  顾怀瑾手上动作滞了一瞬,连头都没抬。

  李玄白龇牙咧嘴,狠厉笑着:“你想杀了本王?”

  顾怀瑾简短道:“不敢。”刀尖复又按下寸许。

  “先生!”南琼霜真有些慌惧。

  顾怀瑾终于抬头回望她,如竹如玉的脸孔苍白如薄瓷,不知何时,鼻尖上都是晶莹的冷汗,吊着胆子等她下言,一呼一吸,轻急慎微。

  仿佛她一个字,就能是一把铡刀。

  她心里顿悔,抿住了唇,不说了。

  “说啊。”他有意自虐,反而逼她,“娘娘怎么不说了。”

  南琼霜瞧出他冷嘲中有几分狠意——每回他吃醋,兜兜转转地就想到死。

  她看不见他黑绸下的双眼,但被他盯视得快窒息了。

  两人纠缠对视,灼灼不休,彼此无言。

  众人面面相觑。

  李玄白最爱看两人因他起争执,好整以暇地支着下巴观戏,自己的手腕却是毫不上心。

  床畔的老太医不知这三人究竟有何瓜葛,即便有,也不敢深想,倒是眼见着血洇湿一片,颤颤巍巍地冒出个脑袋,拱手:

  “先生,够了,够了啊!为皇上解蛊而已,何须取如此之多!”

  顾怀瑾终于回过神来,将刀刃从李玄白皮肉间拔出来,“对不住。”一面点了嘉庆帝的穴位,嘉庆帝下巴顿开,他把着李玄白的手腕,拧毛巾似的往下挤血。

  李玄白真是吃痛了:“你小子今天疯了?”

  顾怀瑾一言不发,手犹自不松。

  鲜红的血如一根剔透的小柱,斜扭着插进嘉庆帝口里,染得他两排牙齿红石榴一般。

  众太医汗流浃背,心惊肉跳。

  片刻,李玄白终于恼了:“行了,没完了!”霍地抽回手。

  “虽然此蛊以血亲的血为解,但皇上也未必即刻醒转。”顾怀瑾撒开了手,掏出帕子,细细擦拭每一寸碰过他的皮肤,“或许今夜醒,或许明日醒,说不准。京中频乱,局势不稳,兹事体大,还望各位切勿走漏消息。”

  李玄白笑吟吟地没说话。

  两团烛火孤零零地跳。各人影子投在高大四壁上,映得殿内森影幢幢。

  一阵压抑寂静后,诸人连连道是。

  谁都明白,皇上昏迷,顾先生不准

  走漏了消息,是仍欲维持三方平衡,将安静日子留得再久些。

  可是,摄政王在此。

  安静日子是再不会有了。

  摄政王必定借此机会清除定王一派,一山二虎,必然相食。

  无非时间早晚而已。

  太医们拥着李玄白跪围了一地,将他手腕仔细敷过了药,又以纱布反复缠了两三圈,方才吁着气磕头:“摄政王,处理已毕,伤无大碍,还望摄政王静心安养。”

  李玄白转转手腕,回身望了嘉庆帝一眼,嘉庆帝仍呼吸微微、脸色青黑,他站起身来,“今夜,你们几个老头子在此处轮番值守,不得稍离。若有任何异动,速禀我大明宫。”

  众太医恭顺应下:“是。”

  又对顾怀瑾道:

  “常忠这厮,打入诏狱,先生亲自审问吧。”

  顾怀瑾站起身理了理衣摆:

  “这般重要之人,顾某还以为摄政王要亲自处置。想来是摄政王有更要紧之事,那便交给顾某。”

  李玄白不理睬他言外之意,不可置否,只道,“夜已深了。”拉着长声打了个哈欠,“本王回去歇息了。”

  话毕,两手抱着头,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紫宸殿。

  毛琳妍亦被顾怀瑾清了出去。

  殿中顿时唯余嘉庆帝、王让和瑟瑟发抖的常忠。

  南琼霜走至顾怀瑾身侧:“先生,本宫有事欲与先生一谈,不知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待两人说完话,自殿外折返回来。

  殿中唯余一个嘉庆帝,一个王让。

  第176章

  那应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可是在他梦里,还是一样清晰。

  李景泰很小,很胖,像个肉墩子。夹着双下巴朝他吐口水,管他叫妨娘种。

  于是他急火攻心,歇斯底里地上去揪住他领子,不由分说地将人按倒在地。

  挥拳,打,一下一下,拳拳到肉。

  那小子是真肥啊,揍他时每一拳都扎实发闷,一拳下去,那小子便嚎得如头被破了腹的肥猪。他打,拳打后又脚踢,直到双脚忽地腾了空,骤然被领子勒得要干呕,来人拎起他又将他顿甩在地:

  “臭小子,敢对小世子不敬!”

  未待他从地上爬起身来,人遽然又离了地,摔飞出去。

  常达一脚正蹬在他屁股上。

  他胯骨正正敲在地上,酸绝痛绝,他眼睛冒花,龇牙咧嘴地动不了。

  那边李景泰嚎叫顿止,抽抽噎噎地去抱来人大腿,常达弯下膝盖和颜悦色跟他说,“小世子,小王爷无法无天,伯父代你教训他。”

  李景泰咧着嘴拍着常达的膝盖嚎哭,“他打我!他打我!”

  “我瞧见了。小世子还想教训他?来!”常达牵着他走至地上动弹不得的孩子身边,一脚蹬得他滚了半圈,“来!教训他!”

  李景泰以踹得他打滚为乐。

  光景骤然幻变,李景泰被国公府来人领走了,走时国公夫人哭花了脸,那肥圆小子眼角一点淤紫,她捻着帕子在那点紫上擦拭个没完,末了,连他爹爹赔笑相送,都未给个笑脸。

  他爹爹那时仍居东宫,乃是一朝储君。

  爹爹唉声叹气地和满脸浓毛的常达说:“玄白固然顽劣,然尚年幼,舅舅何必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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