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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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样迟疑的神色,全然落入了谢春庭的眼中。

  他缓缓绽开笑意往前,冷箭射出,句句寒霜:“昔年你口口声声,言道恋慕与我。”

  “却原来,我一朝失势,这些情意就如水面浮萍,悠悠一荡就能散去。”

  谢春庭看着眼前面色苍白惊恐的奚子卿,心脏紧缩,他上前攥住她的手腕,眼神寒彻:“你可知,本殿一直在等你。”

  玉宁在得知父皇有意为他挑选三皇子妃后,曾让人送来消息。

  他的这个妹妹,是皇城中唯一不避讳他身份的人,嬉笑怒骂皆随心意,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的忌惮,或者说忌讳。

  所以她才能找到奚子卿,商量好在四时宴会上利用芙蕖手帕揭开这一切。

  其实,玉宁几乎要成功了。

  谢春庭捏着手中瑟瑟发抖女子的细嫩手腕,嘴边一丝笑也无。

  他向父皇摇尾乞怜,拿母妃隐秘的心思来博取怜惜,而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爬出禁院来问问她。

  问问她到底为什么。

  却未曾料到,真相就是这么直白残忍。

  在她眼里,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一个废人!

  室内寂寂,再无人说话,唯有窗外树叶沙沙声响。

  透过轩窗青绿榆叶,奚叶雀跃地瞧着斜对面屋子里彼此对峙的两人,她身旁还站着个姜芽,正死死垂着头。

  姜芽抬起头飞快打量一眼奚叶,声音喏喏:“大小姐,您不用去看看吗?”

  她也是今天见到这一幕才隐约察觉出些许不对味来,捂住嘴神情惶恐。

  三殿下,他竟然心悦……

  姜芽几欲死去,也好过在这里知晓皇家秘辛。

  然而大小姐转过身来,轻轻拍她的头,指尖微凉,却有效驱散了她周遭的阴冷。

  大小姐依旧如当初雨夜般朝她微笑:“不要害怕,这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你看,该害怕的是他们啊。”

  对哦,做出这等有悖人伦之事,确实是他们应该害怕。

  就算他们一个是皇室贵胄,一个是御史府嫡女,也一样。

  该觉得恐惧的是他们。

  姜芽蓦地站直身子,抬起头,一脸认同兼具愤愤道:“大小姐说得对。”

  奚叶扑哧一笑,看着这个小丫鬟夸奖:“真是孺子可教也。”

  瞧见对面的奚子卿将要挣脱束缚,奚叶慢吞吞走出侧间,等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果不其然,室内的奚子卿挣扎着脱离开谢春庭的桎梏,身子也不再颤抖,她仰起头,轻飘飘开口:“既然殿下这么问,那臣女也直说了。”

  她的嗓音慢慢,却似千钧,一刀又一刀划过谢春庭的心间:“殿下自己也应当清楚,您已不再是昔日的三皇子了,鸟雀折高枝栖,如若殿下因此而怪罪臣女,臣女也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她说无话可说。

  谢春庭瞧着眼前娇纵傲慢的御史府嫡女,喉间弥漫出些许甜腥。

  语毕,奚子卿毫不留恋匆匆转身而去。徒留谢春庭一人撑着木桌,脸色难看。

  惧怕背后阴冷视线,奚子卿夺门大迈步奔逃,不料没

  走多少步,就看见自家长姐站在树荫下,撑着油纸伞,伞面下一张惊心动魄的美人面,正幽幽看着她。

  柔风吹起垂条绿丝绦,细雨飘扬,奚子卿停下脚步,脸色愠怒。

  “姐姐,”她咬着牙,“你可真是好算计。”

  奚叶语气轻松愉悦,嫣然一笑:“妹妹谬赞,我就是这么聪明的人呐。”

  她轻抚自己的脸,翘起嘴角,眼睛笑得弯弯,“我就说嘛,我这么多智近妖的人怎么会被妹妹给坑害了呢。”

  一报还一报咯。

  疯子!奚子卿简直要昏过去,怎么会有这么混账的人。

  “你你你…我我我…”奚子卿气喘不已,指尖颤抖,“你与我”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谁知你与我。

  奚叶收了笑意,旋动伞柄,端然道:“还请妹妹把手头所有银两赠与我。”

  还请妹妹把手头所有银两赠与我。

  奚子卿恍惚一刻,这话怎么如此似曾相识呢?

  她想了许久,终于记起这是事发后那个瓢泼雨夜里奚叶对她说的话。

  她气得半死,咬牙:“你做梦。”

  见嫡妹如此抗拒,奚叶挑了挑眉:“那我去劝殿下,以后天天上书陈情对你的爱慕之心如何?”

  混账,混账!

  奚子卿勃然大怒,却不得不急急迈步离开。

  而奚叶脚步悠然,迈入正院里间。

  里头的殿下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她柔和一笑:“殿下,今日可还满意否?”

  谢春庭抬眼看着眼神期待的女子,面无表情:“奚叶,你是故意的。”

  故意装作不知芙蕖手帕的来历,故意提醒他写下那封奏疏,故意引奚子卿来此说出这番话。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故意而为之,她要的就是他千疮百孔痛苦万分。如此,她才满意。

  闻言,奚叶眼神懵懂,状若不解:“怎么了嘛殿下,我让你夙愿得偿还不够贴心吗?”

  “您想要的,我不是都给你了吗?”

  谢春庭捏紧拳头,忽而欺身而上,掐住奚叶的脖颈,怒不可遏:“奚叶,你竟敢戏耍我。”

  她早知芙蕖手帕来历,竟从容跳入了这张蛛网。

  他真是小瞧了她!

  手底下的脖颈细长而脆弱,一瞬间就可以折断,女子靠在桌前,脸色泛起潮红,眼神痛苦,仿佛呼吸不过来,连连拍打着他的手背。

  谢春庭蓦地松开手。

  奚叶急促喘息,攥住衣裙,忍不住哈哈大笑,神情癫狂。

  谢春庭看着她,神情冷沉。

  平复了一息,她才微微一笑,轻声慢语道:“殿下,你早应该睁眼看看呀,你身边哪里还有真心之人。荒芜至此,殿下,清醒点吧。”

  “不过,真是报应。”

  女子脖颈的细腻触感还留在掌心,她却已如毒蛇吐信,说出阴毒话语。

  谢春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窗外细雨如湿烟,奚叶勾唇一笑,眉眼明亮,贝齿洁白,容色滟滟:“殿下,我说,这是报应。”

  报应。报应。两个字如呓语,谢春庭的脑海里就像被盖上玺印,疯狂呓语,唯有这两个字打转。

  他气急攻心,一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竟直直倒在了地上。

  门外等候的姜芽闻声探头一看,慌忙捂住嘴:“大小姐,这……”

  大小姐没有理会她的惊呼,而是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三殿下的胸口。

  手下心跳迅速,似乎要跃出胸膛。

  她的神情专注,心跳这么快,殿下怎么不干脆气死自己呢。

  践踏心意者反被他人践踏,可不就是报应。

  而且,殿下与嫡妹怎么可以顺顺遂遂地相爱呢?

  奚叶笑意盈盈。

  不可以哦。

  外头忽而有人叩门,姜芽看着心思专注的大小姐,咬了咬唇,转身去开门。

  门外是气怒不已的二小姐,见到姜芽就将一个锦盒推到她怀中:“拿去!叫她别再来烦本小姐。”

  给你,都给你!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奚子卿一跺脚,愤愤离开。

  姜芽茫然地看着手中的锦盒,纹饰熟悉的檀木盒让她不由想起数日前大小姐递给她的那个,她忽然顿悟,回身看向里间,蒙蒙光线中,大小姐转过头,投来微微一笑。

  真是这样啊。

  姜芽抱住锦盒神情呆呆。

  那位越公子,这么重要么。

  *

  谢春庭昏迷着,奚叶也懒得管他,离一个时辰还有些许时间,她自顾自去了后院休憩。

  雨声滴答,奚叶倚在西望亭的直棂栏杆上,随手洒了点鱼食,池中的鱼儿涌过来争相抢夺,摇摇摆尾。

  越谣。

  越公子。

  她神情柔和,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呀。

  还没等她继续想下去,奚府正院处忽然传来喧闹声,她看向身旁的一个侍女:“去问问怎么回事。”

  没等多久,侍女就一脸欣喜地回来禀报:“大小姐,真是巧了,鹿鸣山来信,说大公子这一批人不日就要归京了。”

  奚叶停住洒落鱼食的动作,神情古怪。

  鹿鸣山,大周修行之地,每年被允准进入的人不过百人,这甚至还包括兵家之都和周边小国。

  可以说,能上鹿鸣山历练,不说能修习多少仙家之术,起码学个保命的本事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也正因此,鹿鸣山修行归来之人都会被视为斩妖除魔的英雄。

  前世奚叶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名门大小姐,从未涉足过妖魔领域。但她也有耳闻过,世家之子除却大众的习武修文之路外,也可选择去鹿鸣山求学,以希学得一点微末术法保全自己。

  毕竟大周,的确是有妖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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