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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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丫头忙推了谢天一下,没一会儿俩人又打作一团了。

  他们你追我赶,撇下了杨今予,穿过一排排报栏往教室跑,校服衣摆翻飞张扬,带起一阵落花。

  快要到教室时,杨今予看到闫肃在门口盯迟到。

  闫肃一手托着黑色皮质的本子,一手拿着钢笔,款款而立,沉静自恃,置身一片喧哗之中。

  杨今予好奇过,一个人为什么从站姿就能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上次在烟袋桥匆匆一眼,从闫家那静谧的飞檐回廊里走出来,他似乎有了朦胧的答案。

  闫肃家,确实跟别人家不太一样,像是武侠片里才有的。

  闫肃在看到他时,眼神闪躲了一下,这让杨今予突然想起周六早上那通反常的对话。

  杨今予疑惑着走上去,问:“有事?”

  闫肃的指尖在本子下面不受控地跳了一下,随后别开了眼:“没事。”

  “哦。”

  杨今予掠过他走进教室。

  “杨今予。”

  闫肃突然出声。

  杨今予直觉闫肃还是有话没说完的,便回身看他,等了一会儿。

  结果闫肃呆了一下,说了一句废话:“下个月的春游要交班费。”

  “上周不是收过了?”

  “......”

  闫肃眼底闪过难以言喻的窘迫。

  最终杨今予还是只等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回复:“哦,行。”

  ?

  官瘾这么大的吗。

  莫名其妙。

  这几天,班里被李老师整顿得喘不过气来,终于算是有件能借机喘息的春游机会,每个人下课都会讨论上两句。

  杨今予无意间听到她们说,高一分科春游是一中的传统放松项目,这次之后他们将会进入无止境的题海生涯,连体育课都会取消。

  从一周一休变成两周一休,到时候范老师也会来看他们,跟他们一起拍集体照。

  他对什么游并不期待,但在看烦了李巫婆后,也莫名生出了想再见到范老师的念头。

  应该到初夏的时候,范老师就会当母亲了吧?

  她那样的人,一定能当好。

  闫肃最近有点闪躲杨今予,连神经大条的陈兴都感觉出来了。

  陈兴是校篮球队的,常常被拉走突击训练,历史课代表的工作就会暂时交给闫肃代劳一下。

  而每次陈兴说“就剩杨今予没收”时,闫肃便好像有做不完的题似的,忙碌中抽声回一句:“让小天儿催一下。”

  次数多了,陈兴疑惑地起了八卦的心,大胆问道:“大班长,你怕杨今予啊?”

  闫肃搁下笔,递了一记平静的眼神,淡淡的,但陈兴莫名打了个冷颤。

  “哈哈哈,开玩笑的嘛。”他哈哈一声,脚底开溜。

  事后陈兴跟曹知知嘟囔,说闫肃不对劲。偏又不收音量,叫耳力颇好的杨今予听了去。

  杨今予侧目瞥向曹知知,心虚的小姑娘头埋得更低了。

  有鬼。

  讲台上,李巫婆又在叽里呱啦讲着化学天书。

  什么氢氧,什么符号,杨今予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心里已经对之前范老师提出的文理科有了初步的定论——谁选理科谁倒霉。

  曹知知显然也听不进去,她假模假样做了一会儿笔记,又开始在化学符号里面填色了。

  后半节课,李巫婆分配了做题任务,教室里安静下来,入耳尽是沙沙声。

  曹知知左右观望了一下,李巫婆坐在讲台喝水,她贼眉鼠脑摸出了她的棋盘本。突然,一只骨感纤长的手按住了本子!

  曹知知拽了两下,震惊地抬头看杨今予。

  施力的缘故,杨今予圆润的指甲盖泛着白晕,凹陷下去的指节牢牢扣住了局面。

  曹知知半是诧异半是紧张,小声道:“同桌你干嘛?”

  杨今予歪了一下头。

  意味十分明显。

  “你不能看!”曹知知急了。

  一个猛劲儿拉了回去,却没控制好力道,砰一声,麻骨磕在了桌角。

  “嘶啊——”

  曹知知捂着胳膊,龇牙咧嘴噙了泪花。

  李巫婆放下了水杯,面带愠色:“曹知知!”

  巫婆推推眼镜,从讲台上下来,直接走到了最后一排。

  李巫婆指头反扣,在他们桌面敲了几下:“俩月就期末了,该高二了,长点心吧曹知知!!!还玩,还玩!”

  “杨今予,还有你,成天不是发呆就是睡觉,用不用我给你递个枕头?”

  李巫婆转了个身,拍拍手:“大家先停一下啊,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给你们重新排座位。看看他俩,成天不学习比着玩,1班能进步吗?1班平均分能上去吗?我听说班里不少不满意调座位的,来我看看都谁不满意,我看不满意的都是不想好好学习的!要是成天像这样,坐一块不互相监督,还捣乱课堂纪律,你们迟早玩完。”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曹知知和杨今予:“我不是为你们好吗?说到底我只是个代理班主任,这苦差事谁愿意揽?也是为你们范老师负责!你们对得起范老师吗?对得起你们自己吗?”

  又来......

  不等她赶人,曹知知和杨今予便一言不发站了起来,拿上东西滚出了教室。

  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保有着梅开二度的默契。

  这次室外温度已经不太冷了,杨今予的校服拉链半耷半敞着,没规没矩露了一大片脖子。

  估计叫瓜瓢看见,又得说他。

  曹知知自觉心虚,双手背后不敢与他对视。

  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拿来。”

  “不是,真没什么,同桌你不能看,那是我的日记,我个人隐私。”曹知知狡辩道。

  “是吗?”杨今予直勾勾凝视她,笃定道:“里面写我什么了?”

  曹知知不自觉贴着墙挪了一步,蹭了蹭鼻子,另一只手还在背后死死攥着。

  “行,知道了。”杨今予了然,点点头,把手收了回去。

  啊?知道什么了?曹知知惊恐。

  “你别乱猜啊,没有的事。”曹知知蚊子哼哼似的,试图将不受控制的发展找补回来一点。

  但显然于事无补了。

  课后曹知知赎罪似的去帮杨今予打水,杨今予不理她,在课桌上摆出一本五线谱默看。

  恰谢天找过来说音乐节的事,见他手里的谱子,站后面默默盯了一会,突然出声:“诶,好听!”

  杨今予闻声,眼皮轻掀:“视唱基本功不错。”

  谢天挠着脑袋坐到了曹知知座位上,又凑近了看,边看边哼出声来。

  哼完第四个八拍,他瞳光大放异彩:“真好听诶,你写的?”

  杨今予嗯了一声,让他继续往后看,看能不能发现不和谐的地方。

  果然到b段进唱,谢天哼着哼着,不出声了。

  他古怪地看了杨今予一下。

  “直说。”杨今予道。

  谢天握拳,在嘴唇上轻磕了两下,斟酌着用词:“应该不是同一个时间段写的吧?希望感到这里戛然而止,跟前面调性有点割裂啊,感觉是......有点随意?”

  谢天没长一张得罪人的嘴,他答得很轻飘。与其说随意,不如说敷衍更准确。

  “希望感”是一个很抽象的形容,把它扒开揉碎了,其实就是隐晦的点了一下杨今予。

  这篇谱子,曲调前段曾有过力量,后面却有明显的厌弃感,到最后甚至连厌弃的力气都没有了,全变成了得过且过的敷衍。

  谢天从开口惊喜,到阅之沉默。

  这不应该。

  这么糟糕的衔接不应该出自指教过他的杨今予吧。

  杨今予默认地点点头,收走了五线谱。

  谢天没猜错。

  这首歌确实是分时段写的。前半部分是他小时候,还没跟着老妈离开蒲城时写的。那时候小孩子张口就来的灵感,没什么技巧,反倒显得十分纯粹。

  后半段是他最近在旧书柜里翻出来时,试着续上的。

  以他现在的心境,分明是狗尾续貂了。

  音乐这东西,传达的情感是互通的。

  又何况是谢天这样心思细腻的孩子。

  谢天默默瞥了杨今予一眼,不禁对这其中的变故有些唏嘘。

  但他肯定不会傻到去问。戳人痛处的事,他断做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几番猜测。

  这首曲子听起来太“不近人情”了,谢天想。

  谢天回到自己座位时还在琢磨,乍一回望,捕捉到杨今予静坐在窗下,少年被头发遮掩了侧脸。

  谢天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杨今予跟他哥外形上无一相似之处,但他突然就想起了谢忱。

  或许,杨今予和哥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吧?

  都那么独。

  谢天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无论发表什么观点,对别人来说都会带点“何不食肉糜”的效果。

  他毫无根据,又无比清醒地冒出这种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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