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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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二胎,什么硬不硬的……他姓秋的还要在这地方混!

  这些老师,还有班里那些家长,都是附近圈子里的熟人,秋璐一张嘴没遮没拦的,他们全家都得名誉扫地!

  “行了,都是一家人,”秋军伟硬生生地扬了个笑,强行把话题拧到截然相反的方向,“爸爸跟你是有点误会,天气这么冷,很快要下雪了,你一个人在哪个朋友家住,也不跟爸妈说一声,这些天我们都担心坏了。”

  “老师的话你也听见了,不要怕了,回家吧,翟老师说话你还不信吗?”

  “等考完期末,过完年,你好好高考,爸妈都不跟你吵了,好不好?”

  崔梦梅本来还在想着怎么安抚这对父子,临时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两。

  秋璐轻轻点了个头,又变回听话柔软的样子。

  他得回家几天。

  身份证,户口本,以前存的钱,所有想带走的东西。

  他不信秋军伟会转性,但如果真的能在高考前安生几天,他也终于有个地方能安心读书。

  冬风渐起,公园的鸟巢又暗又冷,他好几次睡到一半冻醒,好在没有生病。

  三人再回家时,路上安静到有些讶异。

  秋璐大脑放空,秋军伟心里都是牢骚,只有崔梦梅不安地寒暄了几句。

  直到上楼时,少年才终于在想,回家住也有好处。

  他偶尔能变成白鹭,轻轻敲一下霄霄哥的窗户。

  不知道哥哥喜不喜欢鸟。

  也许那人会用指腹摸摸他的脑袋,喂点小鱼干。

  家里还是熟悉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变。

  他的房间门锁仍是一个洞,上面有铁衣架的划痕。

  “回来了就行。”秋军伟用安抚的语气说,“都别闹脾气了,正事要紧。”

  “你要吃肉就吃,要关门就关,我们不会管你了。”

  秋璐一个人进了房间,语气没有波澜。

  “窗户是怎么回事?”

  “噢,窗户啊。”秋军伟此刻才笑起来,像是输了十几把麻将,好不容易才扳回一局,“太高了,部件老化,不安全,我让人焊死了。”

  他盯着他,语气里都是父亲的仁慈与包容。

  “以后好好读书,想吃肉也随便吃,现在高考最重要。”

  “专心做几个月的人吧。等考完试,再做你那个什么鸟。”

  秋璐静静地看着他,还有他身后躲在角落里的母亲。

  “你也参与了?”他问。

  “不关你妈的事。”秋军伟强调道,“我们已经让步很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秋璐仍看着崔梦梅,内心深处最后对家的一丁点留恋也断了干净。

  他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有些淡漠地在想。

  我的身份证会被藏在哪。

  该走了。

  第77章 肉食·16

  崔梦梅已经明确感觉到家里的气氛变了。

  表面无风无雨,连口角都不再有,孩子听话安静,被封死窗户也不再要求什么。

  她明显感觉到她在失去这个儿子。

  她想了很久,终于挑了个周六,切了盘苹果端了过去。

  “璐璐,还在做题吗。”

  少年只是看了她一眼。

  消失数日再回来住时,他不在家吃肉,不锁门,生活规律安静,任何人都挑不出错。

  崔梦梅端着果盘的手有些发抖。

  她有个荒唐的想法——这孩子已经不把这里当家了。

  不,怎么会呢。

  他们是一家人,血浓于水的家人啊。

  哪家不吵架,哪家的小孩不和父母闹几回别扭?!

  “你先不要坐了,妈妈跟你说几句话。”她说,“你吃口苹果吧,刚买的,洗得很干净。”

  秋璐盖好了笔,说:“你讲。”

  崔梦梅只觉得那股抽离的异样感愈发强烈,她下意识地坐近了一些,温柔道:“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也是爸妈没有处理好。”

  “你想吃肉,其实好好和我们说就行,你看,现在不也能随便吃吗。”

  “璐璐,爸爸妈妈都只在意你,也想陪你好好度过人生最重要的时候。”

  “你想一想,高考从报名到审核,再到录取通知书的发放,多少环节是需要父母参与在场的呀。”

  “那么多表格都需要监护人签名,你总有要回家的时候,对吧。”

  她尽量扬了个笑,不希望这些话被理解为威胁。

  “爸妈都可以是你的后盾,可以是陪伴你的朋友,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吗?”

  秋璐看了她一会儿,点了个头。

  话题停在了这里。

  崔梦梅感觉满腹认真都扑了个空,她木讷地看着他,转身走出去关门,长长叹气。

  下午,父母都出去上班以后,秋璐一个人去了白水泽。

  已经下雪了。

  整夜的漫天大雪让整个公园如同披着灰白绒布,积雪厚实,踩上去有沙沙的轻响。

  深冬里,水泽上都是漂浮的碎冰与残雪,再无鸟类的痕迹。

  少年一个人坐在雪丘般倒伏的芦苇前,双手呵气,捂住冻得发红的脸颊。

  许多情绪挤压着往外冲,却又好像从未存在过,他深呼吸着想笑一下,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坠。

  别哭啊,他对自己说。

  可是一旦开了头,所有压抑的痛苦都如决堤般汹涌冲荡。

  秋璐双手捂着脸想要控制自己,只是肩头耸动着,泪痕不绝。

  他还要高考,还要大步离开这里。

  他只是允许自己在这个冬天的无人角落里发泄完。

  大滴泪珠落在雪地上,开出浅灰色的花,没有一点声音。

  他忽然听见有什么踩碎雪粒的轻微响动。

  秋璐维持着哭泣的样子,只是松开了遮住眼睛的双手,在指缝里看见了近处。

  雪光与湖色之间,一只白鹭缓缓向他走来。

  它逆着日光,冷白的长羽披上麦芒般的金丝。

  如雨云,似苔原,瞳眸剔透干净,泛着春日来临前的暖意。

  那只高挑的鹭鸟,走向他的每一步都缓慢笃定。

  仿佛可能被惊扰的,是双手脸颊都冻到发红的,还在不自觉流泪的秋璐。

  它站定在他的面前时,彼此的呼吸便如同磁场相遇一样,须臾里深入契合。

  秋璐定定地看它几秒。

  他已有难以言喻的直觉。

  “季予霄,”他问,“是你吗。”

  白鹭缓缓点头。

  秋璐觉得自己疯了。

  下一秒,他张开怀抱,把那只鹭鸟抱在怀里,把脸深深埋进它的羽翼里。

  他发疯一样的想,这是个多好的梦啊。

  再也不要醒过来了,再也不要。

  羽毛上有雪的浅淡味道,像薄荷。

  还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香,与巢穴里的水烛草如出一辙。

  他的手指触碰着它,从脖颈,到额羽,从长翼到尾翎。

  “那天救我去oac的人是你?”

  “哥,那是你的巢?”

  “你一直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他慌乱又无措地抱着它,抚摸它,像是确认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处锚点。

  你一直在看着我吗。

  你还在我的世界里,我不是怪物。

  鹭鸟安静地陪伴了许久,直到秋璐情绪平静些了,才从附近的鸟巢里叼来备用的毯子。

  秋璐接过毯子席地而眠,仅是几分钟里,便化身为又一只白鹭。

  它纤细可爱,与哥哥相比身形较小,乌黑的眼睛像沾着露水的黑珍珠。

  仅是清鸣一声,它便挣脱开那身校服,纵身飞入长空。

  另一只鹭鸟放声同鸣,振翅同随。

  下过大雪的晴日,天空旷明,好似最澄澈广袤的湖泊。

  小鹭鸟破空而去,踏着冬风振翅长飞,白羽径自裁开缥缈雾气,从湖畔到穹顶,骤升骤落,如同白日里绽着辉光的长尾彗星。

  长羽鹭鸟紧随其后,与他作交织的风,是伴生的星。

  他振翅,便踏着他的轨迹。

  他坠落,便有他一起跃向沼泽与水野。

  彼此都快要分不清,谁是影子,谁是灵魂。

  一并交叠飞去时,绒羽与长翎的落影交织,如同云影落在无尽的水野之上。

  秋璐几乎要忘了自己是谁。

  他只是畅快地穿行而过,如同再无任何束缚的野鸟。

  掠过低矮的芦苇从,穿过成片的水杉森林,还有高如尖塔的枫杨树。

  翅羽点着水面,划出长串涟漪,又随着高飞泛着霜色,一个旋身便扬起骤雨般的雪粒。

  它并不回头,只一声又一声地鸣叫着。

  遥远的水泽林间,陆续有不同的鸟鸣遥相呼应。

  但长羽鹭鸟的回应始终在他身侧,温和从容,带着笑意。

  他们之间再无秘密。

  最后一次下落时,小鹭鸟玩闹般滚到芦苇丛上,打滚几下便沾了一身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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