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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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顺让膳房做了手擀面。

  面条擀得柳条尖儿粗细,配上膳房备用的松蕈火腿清高汤汤底儿。

  取新腌的雪里蕻咸菜切成末与南边新进贡上来的冬笋,加上膳房特制的香干,用少许芝麻油炒上一炒。

  起锅后拌上几滴香醋,最后再点缀些许胡萝卜丝、黄瓜丝与蛋皮丝。

  鲜香温补又不油腻。

  槛儿本来不饿的。

  可面一端上来闻着这股香味儿她就跟曜哥儿似的,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骆峋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遂挥退侍膳宫人,亲自给她盛了小碗面。

  槛儿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

  两人就这么挨在一处吃起了面,吃完再喝上几口温热的陈皮茯苓茶。

  槛儿掩唇打了个小饱嗝,摸摸肚子凑到太子耳畔,“像不像四个月了。”

  骆峋乍一听没反应过来,接触到她戏谑的眼神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太子爷:“……”

  太子爷并不理会此等玩笑之语。

  他去东厢看了看曜哥儿,回来后让槛儿收拾,不多时两人相携着出了门。

  寒冬时节,又刚下过雪。

  迎面吹来的冷风带着一股子潮意,直将寒意透过人的皮肤往骨子里送。

  槛儿穿着夹袄,披着厚厚的斗篷。

  兜帽也戴上了,大半张脸儿被毛茸茸的银貂领子掩着,只露出一双波光盈盈的眼和秀气翘挺的琼鼻。

  骆峋习惯性行在前面,出了西六院没走多会儿,他停下步子回头看她。

  等她走到他身边,骆峋将身上厚实宽大的斗篷掀了掀,把槛儿揽过去。

  “可冷?”

  槛儿从侧面抱住他的腰,笑弯了眼。

  “殿下身上暖暖的。”

  骆峋在她手背上探了探,确定她不冷,才就这般护着人继续往前走。

  海顺与随行的几个太监也都穿着厚厚的长袄,头戴棉帽,脚踩着棉筒靴。

  冬夜寂静,匆匆的脚步声似有若无。

  仍是在西华门乘坐马车,除了海顺与几名锦衣卫,其他宫人便没再跟了。

  马车经西安门,穿过西安门大街进了城,城内此时早已是宵禁时间。

  沿街的商铺酒肆皆闭门插锁。

  街上除了打更的也无寻常百姓走动,显得车轮辚辚的声音格外突兀。

  槛儿忍了忍,没忍住。

  “殿下,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第251章 太子提前的新年礼,祖孙重逢

  不怪槛儿这回猜不到,实在是她知道太子这阵子外出是为奉旨办公。

  一个刚办完公在夜里赶回宫的人,匆匆用了顿饭就又带着她出了宫。

  槛儿便是想猜,一时也毫无头绪。

  “出城。”

  骆峋端坐着,睨她一眼。

  “孤在城外的庄子。”

  槛儿:“您大晚上的带我去您的庄子上做什么?另外这事陛下知道吗?”

  “嗯。”

  元隆帝居然也知道?

  槛儿更疑惑了。

  不过太子晚上带妾室出宫本就不合乎规矩,这事就算想瞒元隆帝也瞒不住。

  可会是什么事能让元隆帝同意太子这个时候带她出宫,甚至是出城呢?

  她最近也没立功啊。

  骆峋见她巴巴儿地望着他,想了想道:“是好事,便当孤提前送你的新年礼。”

  好吧。

  看太子一副要给她惊喜的态度,槛儿不问了,心里不自觉跟着期待了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

  马车出了城,驶入一座庄子内。

  天黑,凭着庄子前后的灯笼并不能让槛儿看清其整体布局与模样。

  她干脆也不东张西望了。

  马车一路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处院落前。

  两人先后下了车,进了院门绕过影壁,经长长的青石板甬路抵达正房。

  太子平日里不会来这地方。

  他名下的产业,譬如庄田、宅邸、园林、铺子什么的,都是由詹事府、典玺局、内务府和户部工部协同管理。

  也因此,即便太子平时不涉足这些地方,这些个宅子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屋里烧着地龙,燃着熏香。

  槛儿与太子甫一进屋,便有几个下人服侍他们脱下斗篷,遂又是伺候净面净手,又是上茶上果子上手炉。

  举手投足间与宫里的人一般无二。

  待身子暖和了,太子搁下茶盏给海顺使了个眼色,后者麻利地走了出去。

  “孤去一趟书房,你且在此候着。”

  骆峋起身,神色如常道。

  槛儿既已知道太子要给她惊喜,自然乐得配合,站起来替他理了理领子。

  “好,妾身就在这儿等您回来,哪儿也不去。”

  骆峋不置可否。

  摸摸她的脸,面无表情地走了。

  直到太子的身影消失在厚实的门帘子后面,槛儿才忍不住掩嘴偷笑。

  也愈发好奇太子的新年礼了。

  坐了小半刻钟,屋外仍没什么动静,槛儿便走进次间认真打量起屋子。

  刚欣赏着东次间里的摆设,屋外有动静了,紧跟着是打帘子丫鬟的声音。

  “良娣主子在内,二位请。”

  槛儿挑了一下眉,转身走回堂间。

  正暗想来人是谁。

  便猝不及防对上两张熟悉,但上辈子直到她死,也只在她梦中出现过的脸。

  “轰”一声。

  槛儿整个人僵在原地。

  “槛、槛儿……?”

  沈玉淑进屋,原本痴痴呆呆的表情在看到美丽的小妇人时怔忪了一瞬。

  旋即眼神猛地清明,颤颤巍巍伸出双手,一开口声音里便夹杂着哭腔。

  .

  “你舅回来过啊,说你爷奶病得厉害,叫啥病来着,撑不住还是咋的?”

  “看你,说个话都说不明白,是内脏出了问题,说是槛儿她奶有个内脏坏了,没撑住!老宋头头发都白完了!”

  “头发白了不算事儿,说是沈老婆子一走老宋头就没啥精气神了,也跟着走了!我亲耳听到的能有假?”

  “槛儿,你爷奶都没了,你咋办啊?”

  “你舅跟你大姨一道走的,好像在找你呢,你要去找你舅他们不?”

  舅舅找过她?

  怎么可能呢。

  就是舅舅跟舅母卖的她啊。

  爹没了,娘也没了,现在爷奶也没了。

  去找舅舅,找舅舅再卖她一回吗?

  爷奶还在的时候都没能防住他们把她卖了,爷奶不在了,他们能留她?

  上次把她卖给傻小子做童养媳,下回呢,下回他们又会把她卖给谁呢?

  她还会有好运气逃走吗?

  村子里的叔伯婶子在说什么,槛儿听不太清,脑袋里有什么在嗡嗡响。

  大姨?

  谁是大姨?

  她脑子里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大姨对她来说和生人差不多,她要去找她吗?

  不……

  爷奶刚把她带回来的时候,舅舅对她也挺好,可时间久了舅舅就变了。

  说她克死了爹娘,是小丧门星,她做什么说什么舅舅舅母都看她不顺眼。

  大姨呢?

  大姨会对她好吗?

  又会对她好到什么时候呢?

  舅舅舅母说爹娘她克死的,现在爷奶没了,大姨以后会不会像舅舅他们那样,觉得爷奶是她克死的。

  然后把她也卖了呢?

  不到八岁的槛儿迷茫了,可同时她的心里也升起了一股悲凉和决绝。

  除了娘跟爷奶。

  世上再没有她可以依靠的人,天大地大,她真正能信的只有自己。

  她不认识大姨,也不会去找对方。

  从今往后,她没有家了。

  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

  但是没关系,她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她一个人也活了下来……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听着熟悉的声音喊出她的名字。

  槛儿恍然如梦,直到被老妇人捧住脸,感受到那略带粗糙的掌心抚摸着她。

  “槛儿……真是槛儿,奶的槛儿,这些年你到哪去了!奶找你找得好苦……

  你啥时候长这么大了?奶的槛儿,长这么大了,奶对不住你,是奶对不住你……”

  说着话,沈玉淑已是泪流满面,最后一把抱住槛儿,撕心裂肺地哭了。

  槛儿看着老人家雪白的鬓发,僵硬地抬起手,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阿、奶……?”

  沈玉淑不住地点头,不住地喊着槛儿。

  槛儿听着老人的哭声,手不受控制地发起了抖,竟是不敢去触碰。

  “槛儿……”

  宋继善哽咽得厉害,眼眶通红,苍老的手颤颤巍巍也想碰却又不敢碰。

  槛儿看看抱着自己的老人,看看头发胡子全白,模样沧桑得不像样的老爷子。

  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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