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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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走两步,“噗通”一声栽地——

  不省人事。

  再度睁眼时,面前罩了一层红纱,朦朦胧胧的,透过缝隙,隐隐约约能瞧见面前的景物变成了一座古朴院房。

  屋外很吵闹,依稀能听见有人在碰酒杯,高谈阔论、追逐嬉闹的声音。

  “嘎吱”一声,门开了。

  江向阳看不清来人,只感觉他小心翼翼的走到自己跟前,唤了声“阿姐”后,他的自主意识便开始模糊。

  “阿姐。”阿生偷溜进别院,悄悄将手里的松子糕塞到姐姐手里,“今天外面人多,父亲喝了好多好多酒,说咱们张家要好起来了,他高兴。”

  “娘亲呢?”秀娟轻不可闻的声音,从盖头里传出。

  “娘今天没出屋子。”阿生扣着手,小心翼翼看了姐姐几眼,又道,“阿姐,你放心,父亲说了,还有几年我就可以参加科举了,等我一朝中榜,我一定会把你接回来的!”

  秀娟抬起手,揉了揉弟弟脑袋,“好,姐姐等阿生高中状元,以后咱们家啊,就有状元郎了。”

  阿生“嗯”了一声,很是高兴,将刚才从宴席上偷偷藏的糕点,一股脑塞进姐姐手中,边塞边碎碎念道。

  “阿姐,钱尚书还有两个时辰就要派人来接亲了,你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要是在那边有人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定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阿娘哭了三晚了,她不让我跟你说……”

  秀娟紧了紧手中巾绢,眸中,无悲无喜。

  “那阿姐,我先出去了?父亲不让我进来,我是偷溜过来看你的。”

  “嗯,回去路上慢着些,别跑,当心摔了。”

  阿生看着榻上凤冠霞帔的姐姐,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闷闷的。

  他想陪着姐姐,可又听府里的婆子们讲了,出嫁之人的闺房是不允许男人进的,会损名声。

  自己还未及冠……应当,不算坏了规矩罢。

  阿生看着坐在喜床上的姐姐,两步三回头,又小声叮嘱起来:

  “阿姐我走啦!糕点记得吃!”

  阿生风风火火跑出西院,绕过了会客堂,他今天兴致并不算很高,平常这个点,他都会缠着阿姐一道出门逛集市的。

  可今天,阿姐马上就要嫁给一个老头子了,他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东拐西拐,不知怎么就拐到了母亲的东院。

  还未进门,争吵声从里头传出,很激烈。听着,像是父亲母亲的声音。

  阿生猫着腰,从窗台底下偷偷溜过,找了个垫脚石,稳稳当当踩在上头,用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眯着眼,往里看去。

  “老爷,婚事真的不能推吗?”

  “推?怎么推?那边马上派人来接亲了,你让我悔婚?你可知道,现在悔婚,我张实千这张老脸往哪搁?你闺女,张秀娟,她的脸往哪儿搁?”

  父亲怒火中烧,将桌上茶杯高高举起,砸在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瓷盏在地上蹦得四分五裂,碎片铺了满地。

  母亲坐在凳子上低啜,不时拿起巾绢擦拭眼角,哽咽着:“当娘的,怎么会不心疼女儿,她才十四啊,那钱尚书,年过古稀,就这么让她去给人家当妾……”

  “当妾怎么了?钱尚书有权有势,还能委屈她了不成?”父亲也坐了下来,像是气狠了,不断顺着胸口处。

  “走盐那事儿,恐怕要兜不住了,老孙老冯他俩别说乌纱帽,现在项上人头都难保!怕是下一个……”

  “钱尚书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啊,你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啪——”

  父亲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了母亲侧脸上。

  “我垮了,你们娘仨谁也跑不了!”

  “别哭哭啼啼的,让外人见了,不好看。”

  “老爷,会客堂那边有人找。”

  小厮毕恭毕敬的站在院门口,阿生悄悄躲进拐角,避了开来。

  “来了。”张老爷理了理衣服,转头看见捂着脸还在低泣的妻子,威胁道,“赶紧去换身衣裳,待会儿钱尚书那边来人了,看见你这幅模样,要是丢了我的脸,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生回头看了看内院,母亲的低泣声很小,若有若无。

  父亲已经整理好衣衫,站到了小厮面前,“今天之事,我不希望在外面听见任何闲言碎语,明白吗。”

  “明白明白,小的什么也没听见。”

  张老爷“嗯”了声,这才甩手大步往前厅走去。

  阿生悄悄跟着父亲,来到了会客堂。

  “张老爷,别来无恙啊,近日身子可好?”

  “魏千户!哎呀托福托福,您今日能来,简直蓬荜生辉啊!”

  两方言笑晏晏,张老爷抱着拳弓起腰,俨然一副好相与的谦卑模样。

  魏千户摆摆手,客套起来:“哪里哪里,能得张老爷相邀,实乃鄙人之幸啊。”

  门外,唢呐声震天响,接亲队伍浩浩荡荡站在张府门口。

  “哟,来了。”魏千户放下了手中茶杯,对张老爷作了个“请”的手势。

  “请。”

  张老爷笑着,大步流星领着宾客出门迎接,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还未走到门口,小厮慌慌张张跑到他跟前,气喘吁吁指着西院方向——

  “老爷不、不好了!小姐跑了!”

  “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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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张府(一)

  沉重的呼吸声,在耳畔萦绕。

  混沌、潮湿,腐朽的泥腥味儿,灌入鼻腔。

  江向阳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在树林中不停、不停奔跑,身后有很多人举着火把,很是嘈杂。

  那些人嘴里似乎在喊着什么东西……

  他听不清。

  林间笼罩着一层黑雾,景象失序。

  树木高耸着,一片片树冠蔽了天,分毫光亮都不肯降下,一座暗无天日的迷宫,正悄然引人没入深处。周遭静得可怕,脚下踩过的枯叶发出脆响,这具身体,到了极限。

  夜晚的林间根本分不清南北,江向阳眼前,山路纵横交错,哪怕踏错一步,等待他的都有可能是万丈深渊,火光越来越近,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传来。

  潜意识里,陡然迸发出强烈的求救信号。

  不能停,绝不能停!

  这缕意识不是他的。

  江向阳很清楚,是这具身体发出来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执念——

  逃,这次一定要逃出去。

  身上的布料非常不合身,像是特地做小两个尺码一样,紧紧勒在脖颈处,如同刑具般让人无法喘息。每走一步,都有一种扼住喉管的窒息感。

  更别提眼下还在林中亡命奔跑。

  江向阳试图扯开领口,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衣服构造奇怪得很,越扯,领口缩得越紧,扯一下,紧一下,只能紧紧扣住领襟,用几根手指生生隔出一道喘息缝隙。

  “快!小姐就在前面!”

  那群人眼中满是精光,语气间,透着一股子即将追捕到猎物的兴奋感。

  “快!小姐跑不远的!”

  绣花鞋不知怎的,踩在碎石堆上打滑,一个重心不稳,江向阳整个人朝前方栽了下去。

  就在此时,身后人围上来了。

  他们举着火把,围成一个圈,牢牢把江向阳困在其中。

  他们脸上都浮着一团黑气,糊弄了五官,像一尊尊失了香火的邪神,居高临下盯着自己。

  本能的畏惧从心底攀升,一张黑网从天而降,江向阳忙伸手护头,就这么一低头的刹那——

  自己身上赫然套着一件红嫁衣。

  “一拜天地——”

  江向阳被五花大绑捆到祠堂前,嘴里塞了个布包,说话经这么一遭全成了呜呜声,在宾客欢声笑语中微乎其微。

  “二拜高堂——”

  刚想起身挣扎,江向阳被身后人摁着脑袋,狠狠往太师椅前一拜,张老爷从容地端着茶,笑得和颜悦色。

  “夫妻对拜——”

  硕大鸡冠,猛然出现在江向阳眼前。

  不是,我靠!到底什么情况!

  江向眼睛都瞪大。

  那只大公鸡身上挂着一朵大红花,雄赳赳气昂昂的,连喙嘴都绑着一根红布条。一对黑豆眼一歪,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人儿,胸脯一起一伏的,跟江向阳贴得极近,它胸口的“咕咕”声,能听个一清二楚。

  司礼官咳了一声,又高声重复道:“夫妻对拜——”

  这次他们不给江向阳任何反应机会,那群奴仆又照着老样式,强行摁着他脑袋,跟对面穿红戴绿的大公鸡对磕了一个头。

  卧槽……这你大爷的都是啥事儿。

  他个大老爷们儿,现在在跟一只鸡,公鸡,拜堂成亲。

  江向阳拳头都捏紧了。

  可人家人多势众的,自己单枪匹马咋可能打得赢,遂松了松拳头,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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