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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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不悔腔都懒得搭,只一眼,便从他背后抽了个枕头出来,躺到另一边去了。

  有句话说得好,相由心生,本来样貌看着挺恬静一姑娘,被江向阳招牌咧嘴,这么一渲染,现在看起来要多欠有多欠,欠到没边。

  “别介大哥,咱一起躺呗。”

  江向阳拍拍床铺,呲个大牙,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时不悔也不惯着,直接翻身起来盘着腿,笑着冲他勾勾手指。

  “你知道我其实是干嘛的吗。”

  江向阳伸了个懒腰,想当然接嘴道:“干死人买卖的呗。”

  时不悔勾起唇角,温声道:“那你知道,我之前给你的那支毛笔,它实际用途是什么吗?”

  江向阳来了兴致,也翻起身,朝大哥坐近了些,“定魂的?”

  本来江子上一秒还笑嘻嘻的,可一撞上时不悔目光时,僵住了。

  大哥的眼底,此时如死海般沉郁,无风无浪、无波无澜,很静、很静……静到心底发毛。

  而他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一眨不眨,好似会慑人心魄一般。

  江向阳搓了搓小臂上汗毛,连忙挪开视线。

  怎么说呢,这个感觉很奇怪,就像在荒郊野外,被一头刚吃饱的猛兽盯上一样,明明知道它没有任何攻击意图,但偏偏这个眼神……

  就是会让人不寒而栗,本能畏惧。

  “我给你的那东西,叫判官笔,阳间人用了是要减寿的。划一笔,持笔人就会减少一年的阳寿,要不要算算,你已经划了多少笔?现在还剩多少年寿命?”

  时不悔说得风轻云淡,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话是胡诌的程度。可偏偏,江向阳对上的,是大哥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不含带丝毫玩笑成分。

  “玩……玩儿真的?!”

  本就不大的马车车厢,江向阳一退再退,几乎整个人快要贴到车壁上了。

  瞪圆了眼睛,试图从对面黑衣男的脸上,竭力找到哪怕一丝丝的表演痕迹。

  可人家不置可否的神态,让江向阳心跳提了又提,微表情一转十八弯,不偏不倚,正好被时不悔捕捉到。

  “当然是……”

  时不悔心情大好,直接越过江向阳,毫不留情的,从他背后抽出剩下那只枕头。

  “假的。”

  末了还不忘冲面前小鸡毛挑挑眉,在他注视之下,将两只枕头一并垫到自己窝里,心满意足躺下抻腰。

  “你大爷的!”江向阳怒了。

  撸起袖子随时随地要开扑的架势,像极了一只气得牙痒痒,但实力又不允许单挑,原地张牙舞爪、无能狂怒的大型犬。

  张彦生上车的时候,就看到这幅场景——

  江向阳抱着手坐在左半边,目不斜视盯着对面,如果眼神能实形化,他能把对面人盯出一个洞来;时不悔则是重新铺了个窝,舒舒服服躺在右半边,好不悠哉。

  整个车厢拢共也没多大,现在一人各占一半,还十分默契的,在中间留出一个空来。

  张彦生先看看江向阳,见他一副随时要咬人的模样,有些欲言又止,又扭头瞅了瞅大佬……

  得。

  张彦生两眼一闭,一屁股坐在了车厢正中间。

  还能咋,这个中间人,只能他来当呗。

  “启程——”

  小插曲一过,随管家一声令下,队伍继续前进。

  三个人坐在马车里,仍旧晃晃悠悠。跟上午不同的是,现在走的这段路颠簸至极。

  江向阳能明显感觉到,马车一直在左右摇摆,似乎路上石子越来越多,颠得人根本没法儿坐。

  随着车轮转动,灌口风不断涌入车帘,吹的呜呜作响。

  车队行进速度越来越慢,外面渐渐下起小雨,一开始是淅淅沥沥的,越往后,雨点砸在车顶上,声音愈发变得沉闷。

  “停车!快!停车!”

  车外马儿嘶鸣声此起彼伏,江向阳他们乘坐的这辆马车,因着惯性,朝前多驶出好几米,还未停稳,外面传来巨大响动:

  “咚——”

  先是安静了一瞬,随后尖锐刺耳的哭喊声,成片响起。

  “有人被石头砸死了!”

  “救救他!快!救救他!”

  “把马牵走!快!”

  “别乱!大家都别乱!”

  一石激起千层浪,马车外乌央乌央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所有人全往一处跑去,连江向阳他们这辆马车的车夫,也从车辕上跳了下去。

  三人对视一眼,张彦生率先撩开车帘,伸头出去望了半天,视线完全被前面的马车挡住了,于是自告奋勇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们先留在车里。”

  江向阳朝他点点头,张彦生便跳下马车,前去查看情况。

  雨水顺着车顶往下灌,逐渐沿着车壁不断往下渗,雨声越来越大,不知道是不是身处山谷的原因,回音特别大,天空劈过一道闪电,爆炸声随之响起。

  江向阳迅速捂住耳朵,“轰隆隆——”

  我勒个乖乖,这记雷声,跟在耳边放了十盒冲天炮一样响。

  “把嘴张大。”

  “你说啥?”

  雷声还在继续,一道接着一道,江向阳掏了掏耳朵,只看见大哥嘴在动,但完全听不清人在说啥。

  “我让你嘴张大!不会耳鸣!”

  “轰隆隆——”又是一记惊雷。

  “啥?你大点儿声!”

  时不悔沉默了。

  江向阳扯着嗓子还想继续说话,车帘开了。

  “刚才从山顶滚下来一颗巨石,砸死了人,现在焊在路中间,恐怕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语毕,张彦生进了马车,浑身淋得湿漉漉的。

  刚才借他撩开车帘的刹那,江向阳注意到,天色几乎在一瞬间,黑尽了。

  他就算没带手机手表,不清楚具体时间,但早上从张府出发到现在,不过也才八九个小时,现在顶多下午四五点……

  “少爷,小姐。”车外一道声音,打断了江向阳思路。

  “前方巨石挡路,现在没有办法清理,小的发现前面有一古庙,还请少爷、小姐移步,老爷在庙里等你们。”

  是车夫的声音。

  “就来。”张彦生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看两人,“现在也没有办法了,晚上车里不安全,我以前听程大哥说过,这截路时常有野狼出没。”

  “程四郎?”

  张彦生点点头:“对啊!程大哥可厉害了,他什么都知道。”

  这莫名其妙的崇拜语气,什么情况。

  “程四郎跟你家,又是啥关系?”江向阳抬手,打断了迷弟施法。

  “程大哥是阿姐的青梅竹马,本来程家跟我们张家是有婚约的,后来程家被害,程伯父锒铛入狱,父亲怕程大哥连累阿姐,才把这门亲事给推了。”

  张彦生皱着眉头,神色间有些不太乐意,说到某些关键词汇时,还加大了音量,一看就是不满意自个儿亲爹的骚操作。

  “哟,还有这么段陈年往事呢。”江向阳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用胳膊肘撞了撞时不悔,似笑非笑的挑眉。

  “不过啊。”江向阳视线重新落到张彦生身上,有些纳闷儿,“他俩既然是青梅竹马,为啥你姐当时一听到程四郎的名字,发了疯的要杀我?”

  “因为阿姐以为是程大哥悔的婚。”张彦生连连摆手,忙补充道,

  “其实不是的,那天我听见了,是父亲把程大哥喊去书房,让他不要再纠缠阿姐的。”

  “父亲那天,给了程大哥很多盘缠,让他走,说出了京,去哪都行。”

  “我看见程大哥拿着钱,走了,听父亲说,程大哥后来去水城,干了大买卖,可有本事了!”

  “不过之后,我再没见过他。”

  看得出,张彦生很喜欢这个“未过门”的姐夫,手舞足蹈的,毕竟是个小孩儿,喜恶分明,情绪全写在脸上。

  “不是的。”

  突如其来的冷气压,在江向阳身侧冒起。

  张彦生被打断话头,两人不约而同地侧过头——

  只见时不悔两眼一翻,浑身泛着黑气。

  “不,不是这样的,张实千根本从一早,就打定了要杀人灭口的!”

  声音变了。

  沙哑、粗犷的嗓音,声带干涩而又生硬,像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怒意。

  时不悔现在,整个人仿佛被生生灌入另一道灵魂,说话一字一顿,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紧紧攥拳。

  “你……”

  江向阳刚开口,张彦生先一步出声:“是程大哥吗?”

  有些不确定。

  江向阳也警惕眯起眼睛,探究着面前人儿。

  “回去。”

  只听冷冽嗓音从喉管中一滚,时不悔就跟人格分裂似的,神态、表情又变了,瞳孔中猛然泛起一丝金光。

  幽绿色波底中,隐隐可见一道金色光圈,很淡很淡。

  江向阳眼睁睁看着他身上那股黑气,慢慢消散,眼眶中的黑雾退去,光圈归于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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