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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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她身上为数不多的饰品。以前在府中谢翊给她备下不少,虽比不上她之前用的,可也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她平日很少佩戴,唯有这根银簪,是她离府当晚一直带在身上的。

  “这个……”矮个女人细细摩挲了一番,果断将银簪揣入怀中,“这破东西也就值一桶水,打完赶紧走!”

  沈绾这才明白,原来这水竟是按一桶价格售卖,怪不得人人只提了一把木桶。

  望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沈绾心情复杂,提水离开。

  先去林子里取回木炭,接着倒水煎药,不知不觉,天已擦黑。屋里并无烛火,沈绾只能借着炭盆火苗收拾残活。

  火苗微弱,她在床边坐了会,感到眼眶干热,额头发烫,这是低热未退之症,将煎好的药服下,她爬上床榻准备休息。

  随手将包袱摆在床头,无意间一摸,眉头蓦地一皱。

  沈绾心中警铃大作,坐起身打开一看,果不出所料,沈葭给她备下的一小包碎银子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8章

  看来这地方,不仅钱主多,扒手也不少。

  心中无奈苦笑,她还真是有够粗心的,竟没有一点防备。眼下没了银子,也不知还能撑几日。

  脑袋越发昏沉,许是药效起了,迷迷糊糊合上眼,竟是一夜无梦。

  沈葭说她这病要注意休息,昨天费了一日神,今日沈绾便有意减少出门次数,饿了就吃些包里的干粮,渴了就煮些热水。这药方许是有安神的作用,沈绾一日里多半时辰都在昏睡,两日来倒也无人打扰。

  这日晚间,忽地刮起一阵疾风,吹得破旧窗子砰砰响。那风声犹如魑魅呜咽,在寂寥无声的冬季尤显可怖。

  沈绾紧了紧被子,正想侧身朝里睡去,忽见窗外闪过一个人影,那影子飘飘忽忽,时而高大时而矮瘦,沈绾不敢出声,只得闭眼装睡。

  影子在窗外徘徊一阵,趁着浓黑夜色摸索进屋,沈绾一手攥紧被褥,一手暗伸至枕下,摸到了那把硬挺的匕首。

  匕首小巧且锋利,可随身携带应对突发状况,这是谢翊送的诸多礼物中,她最喜欢的一件。

  她的包袱本就不多,全都摆在床脚,沈绾本以为黑影会寻到床边来,可对方似是在空气中嗅着什么,蹑手蹑脚走到窗前,窸窸窣窣摆弄一阵,又静悄离开了。

  确定人已走远,沈绾爬下床燃起火折,走到窗边探查,仔细一看,发现药罐被人移了位置,里面的药渣被倒的一滴不剩。

  这是个……偷药贼?

  沈绾心生疑窦,她的药包行李都放在床脚,那人不翻包袱却只是偷走药渣,明显是不想惊动她,可是药渣这种东西,偷去能做什么?

  她一时想不通,只好作罢。

  没想到次日晚,那个偷药贼又来了。这回沈绾留了个心眼,在门口一圈撒上草木灰,待人偷走药渣后,她便起身悄悄跟在对方身后。

  这晚止了风,薄云渐散,月华如水,那人动作敏捷,警惕性又高,沈绾远远跟她保持距离,一路来到后院,只见黑影朝四周打量一圈,才推开一扇门进去。

  沈绾回头望了眼位置,只觉这房间有些眼熟,似乎是……

  她不动声色退了几步,回到自己房间,心中有了打算。

  次日,沈绾寻了个僻静地制了些木炭,将其冷却后放入陶盆,又在上面遮了层布,趁着女奴午间换班的空档,端着炭盆敲响了后院一间房门。

  木门从里打开一条缝,露出女子惊愕的侧脸,“你来做什么?”

  沈绾举了举手中物件,笑道:“上次姐姐好心借我木桶打水,我今日特来投桃报李。”

  那女子瞥了眼沈绾手中的东西,立刻猜出里面是什么,迟疑片刻,将门缝又打开了些,“给我吧。”

  她仍旧面容冷淡,毫不客气接过陶盆。

  “我还有一事想麻烦姐姐。”沈绾端着盆的手并未松开。

  女子拧眉:“什么事?”

  沈绾弯眉一笑:“我前几日丢了银钱,上次打的水也快用完了,所以想请姐姐帮个忙。”

  “你想让我帮你出钱买水?”

  “正是。”

  女子脸色瞬间冷了几分,抽回陶盆边缘的手,“这个我帮不了,请回吧。”

  女子正欲关门,只听沈绾幽幽道:“姐姐连日盗我草药,不知用着可好?”

  话音刚落,女子脸色一僵,“你……”

  “姐姐不如请我进去坐坐,”沈绾眉梢微挑,隐有威慑之势,“有些话在外站着说,总归不好。”

  女子顿了顿,终于将门打开,“进来吧。”

  沈绾跟在身后,刚一踏入门槛,一阵浓浓的霉湿气扑面而来,其中还混着几分熟悉的药香味。

  这是间小室,面积与沈绾的房间差不多,只是此刻,那窄小的床榻上竟赫然躺着一人。

  原来房间里,住着两个人。

  “她是我小妹,同你一样,都是因为染了病才住在这里。”

  女子打开一个旧药罐,露出里面药渣,低声解释:“掖幽庭这种地方,长年阴冷潮湿,一旦得了病,根本无药可治,只能等死。”

  “我看得出,你来历非同寻常。”她望向沈绾,目光尖锐,“第一次见你,便看出你有咳疾,又闻见身上有药气,就想碰碰运气,果不其然……”

  沈绾缓步靠近床榻,见上面躺着的女孩身形瘦小,看着约莫十三四岁,小脸蜡黄,一呼一吸间可以听见粗沉的喘气声。

  “她得的什么病?”

  “不知道。”女子摇头,将炭火倒进另一个盆中,燃起了火折子,“已经快一个月了,她们都说是‘鬼打寒’,快没救了。”

  沈绾不清楚什么是“鬼打寒”,但之前沈葭提过,掖幽庭长年阴冷,食物粗糙,劳作繁重,里面的罪奴最易湿气入体,寒凝血瘀,有时撑不过就病死了。

  所以沈葭特意给她备了一些温中散寒、补气舒经的药材,只是数量不多,眼下用来救人,应该是能应急。

  “你先别急,我这就回去取药。”沈绾说着开门要走,女子愕然:“你真的打算救我小妹?”

  她们不过萍水相逢,她为何会这么好心?

  “救人还需要理由?”

  “可是……”女子显然无法理解她的心思,“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沈绾感到好笑:“她患病,我有药,救她只是道义使然,如果你真要报答我什么,喏,我说过的,我没银子买水了。”

  “……”

  沈绾很快取了两包草药回来,女子不敢声张,只能在屋里偷偷煮,不一会,药香弥漫至整个房间。

  在与女子交谈中,她得知这姐妹二人一个叫阿青,一个叫阿玉,本是齐州人氏,父亲曾是齐州一名水利同知,当初因监修的河道溃堤,获罪革职,一应家眷都被没入掖庭为奴。

  “我父亲一生正直,不可能贪墨公款,当初分明是有人恶意毁堤,可皇帝根本不听父亲辩解,任由贪官审案,最终被砍了头……”

  白气氤氲,模糊了阿青面容,沈绾感到心头一窒。看来当初杨总兵说得没错,大胤的肌理也许早已腐烂,这座倾塌的大厦下面不知掩埋了多少冤魂。

  阿青见沈绾面色不好,以为她是为丢掉的银子难过,“咱们这种地方,银子固然重要,可没了银子也并非活不下去。”

  她指了指窗外:“这院里的水井原本是不收钱的,可后来阿荆,哦,就是前日那个收水钱的,她这人势利贪财,不知使了什么门道认了掖庭令做干爹,自此就在这里耀武扬威起来。你那日出手就是枚银簪,可值不少银子,估计一开始就被她盯上了,不过想从她手里拿回银子,怕是比登天还难。”

  “姐姐方才说没银子也能有法子?”

  阿青苦笑:“这里都是罪奴,每日都要靠做工换取最低的生活用品,比方井水,只要帮阿荆完成她的一部分工作,她就会免费让你打一桶水。”

  “原来是这样……”沈绾蹙眉低喃。

  炭气忽地钻入喉间,气血上涌,她禁不住又咳了起来。

  “你自己身子还没好,先回去休息吧。”阿青劝道。

  沈绾点头,“也好,明日我再来送药。”

  回了屋舍,远远瞧见管事嬷嬷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件不小的包袱。

  “姑娘,有人给你送东西来。”

  沈绾心头一喜,原来是三姐姐和代鄯托人捎进来的,她朝嬷嬷蹲礼道谢,体贴将人送走。

  回屋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些干粮和草药,沈葭还贴心地写上了药方,只是她人不能亲自来诊治,字里行间多少透出担忧。

  沈绾将药包收好,余光无意一瞥,床脚的包袱不知何时被人翻过,仔细一看,干粮和药草竟全都不翼而飞!

  简直欺人太甚!

  **

  尽管阿青再三劝阻,可沈绾还是闯进了那个名叫阿荆的房间。

  这是间宽敞的通铺,一应日常摆件俱全,此刻他人皆在外做工,唯有阿荆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床下笼着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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