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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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点了吗?要不要喝点水?”她很体贴地询问。

  沈清铭半躺半靠,黑眸从一开始就落在她的脸上,眼底似乎翻涌着深沉而复杂的情绪。听到问句,他没有回答,反而低声说道:“没想到,你这么会照顾人……”

  盛知意一怔。

  沈清铭似乎也意识到不对,他轻轻咳嗽,补充道:“明明你也没有下过几次山,但感觉非常熟练……”

  这倒是,她在这个环境中的身份,还只是天衍宗的杂役,连外门任务都没资格去接。

  但身体中的这个灵魂,却早已饱受风霜。

  盛知意唇角牵起一抹淡笑,“这是好事吗,无非是磨难多了,自然熟稔。”

  如果有选择,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懂,每天只是想着如何练习剑法,如何耍赖多睡半个时辰,如何攒钱去吃一顿好吃的。

  沈清铭呼吸一窒,似乎有激烈的情绪翻涌,他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低低地咳嗽起来。

  盛知意连忙抚摸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你该好好休息,别再多说话了。”

  她起身要再度出去寻找草药,衣角却被拉住。

  转过头一看,沈清铭的手指执拗地抓着,光线幽暗的洞穴中,他扬起一张苍白的脸,一双眼眸却异常明亮。

  “你恨……”

  他的喉结在脖颈上迅速滑动,像是要说什么,但却又犹豫着,无法说出口。

  过了一会

  儿,沈清铭的手慢慢放下,他露出一个微笑。

  “好,那你外出小心些。”

  第93章

  山洞之中火光闪烁,盛知意小心地将煮沸的汤药倒进小碗里。

  采了一天灵草,才终于熬出这么一小碗,碗中近乎黑色的汤药微微摇晃,她仔细端着碗沿,生怕洒出一滴。

  盛知意将碗端到沈清铭身边,本想递给他,让他自己服下。

  看到他面色苍白地靠在石壁上,半垂着眼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也是被季扶光吓得,有些惊弓之鸟了,其实修真界同门之间相互照顾,并没有什么。

  “来,我喂你。”盛知意轻声说到。

  她抬起胳膊,汤匙盛着温热液体,一勺一勺送到沈清铭唇边。

  “那……那就多谢你了。”沈清铭掀起眼皮,看向她。

  两个人的距离颇近,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眸中的自己。

  沈清铭像是不太习惯,立刻又垂下眼眸,不再去看盛知意。

  见状,盛知意反倒有些好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盛知意用汤匙一勺勺喂过去,时间久了,她的胳膊有些支撑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你受伤了?”沈清铭立刻问道。

  他伸出手,下意识想要握住盛知意的胳膊。

  随着抬手的动作,盛知意的衣袖有些许滑落,露出胳膊上的伤痕。

  “是了,这青莲草所生之处往往有妖兽盘踞,你今日釆来这样多的青莲草……何必如此冒险……”

  沈清铭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担忧又焦急,因为情绪激动,他体内魔气已经开始翻腾,冲击着本就受损的魔骨,带来另一种隐秘的痛楚。

  他咬着牙,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害怕泄露出复杂的情绪。

  “只是一些皮外伤罢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盛知意反而笑了,她用汤匙敲敲碗壁,发出清脆的哐当声,“来,赶快喝药吧。”

  “但是……”沈清铭忍不住开口。

  “你可是救了我啊,救命之恩,无论怎么报答都不为过。不要多想了,沈清铭。”

  药汁滚烫,滑过喉咙,落入腹中,带来的不是暖意,而是一种灼烧般的痛苦。

  他何时需要如此孱弱地依靠他人,更可笑的是,他甚至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那他之前带给她的那么多折辱之仇呢……

  她会忘记吗?

  “很苦吧?”盛知意看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连忙拿出几颗野果,吃颗果子压一压。”

  他看着她掌心那几颗红艳艳的果子,又看向她带着关切的眼神,有些惊讶她竟如此细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暖意。

  低低地“嗯”了一声,他伸手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掌心,那一点温热却像烙铁般烫在他的手指。

  果子放入口中,甘甜的汁液在口腔中爆开,他说道:“很甜。”

  盛知意这才有些放下心来,她露出一个笑容,“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最喜欢吃甜食了,还经常偷吃你家小厨房的点心。”

  ……

  他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沈清铭……

  原来她的细心和体贴,都是为了沈清铭。

  口中清甜的味道,一下子如同腐烂一般,散发出阵阵苦涩。

  夜幕降临,山洞外的风穿过林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篝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摇曳不定。

  盛知意添了几根柴火,抱膝坐在火堆旁,目光有些游离。

  “沈清铭,”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的宁静,“等你好一些,我们离开七宝山,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吧。”

  季扶光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好。你……有何打算?”

  “打算?”盛知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倦意和茫然的苦笑,“我也不知道。天衍宗……一定是回不去了。或许,找个偏僻的小镇,隐姓埋名,做个散修吧。”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只要能彻底离开那些是是非非,离开……魔族,怎样都好。”

  “魔族”二字,像两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季扶光的心脏,带来尖锐的刺痛,他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你……很恨魔族?”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厌恶的试探。

  盛知意沉默了片刻,篝火在她清澈的眼眸中跳跃。

  “恨?”她重复了一遍,随即摇了摇头,语气是一种历经磨难后的疲惫和清醒,“说不上恨,更多的是……怕,和想要远离,尤其是……那位魔尊。”

  提到“魔尊”时,她的身体几不可察瑟缩一下,那时发自本能的后怕。

  “他很强,也很可怕……他做事,从来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她像是在对沈清铭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些痛苦太过沉重,说出来一些,也像是能够稍微减轻一些内心的负担。

  “他会漫不经心地对你百般折磨,只因为他觉得这样能够让你更加乖顺,就像是用皮鞭训练宠物……惩戒过后,又会自顾自地赏赐,从来没想过,他以为的给予,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无法承受的负担和……折磨……”

  盛知意下意识用胳膊环抱自己,即使在篝火旁边,她也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身上突然被一个温暖的东西披上,她转过头,沈清铭将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肩头,火光照耀下,他的牙关紧咬,脸上的肌肉凝成坚硬的形状。

  “都过去了。”盛知意拍拍他的胳膊安慰,又笑着道:“这你都受不了?那我不说了。”

  “……无妨,你继续说。”沈清铭重新坐回去,背靠着石壁,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声音很低,像是硬挤出来,“我想听听。”

  盛知意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最可怕的是……”

  她这次沉默了片刻,将胸口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了回去,才道:“他的本质是一个泥胎木塑,他是没有感情的……”

  “那些笑容,细微之处的关怀,退让和宠溺……都是他伪装出来的,都是假的。”

  “往他身上投入再多的感情,对他来说,都只是做戏,他不会相信你,他只会想办法继续让你臣服。”

  “他没有爱,只有控制。”

  盛知意看着燃烧着的篝火,轻声道:“我现在只想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这辈子都不要再有瓜葛。”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在季扶光心上最不堪一击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抽走了,一种窒息般的闷痛蔓延开来。他强迫自己维持着“沈清铭”应该有的反应,露出略带同情和理解的表情,唇角甚至努力向上牵动了一下,然而这副表情在他脸上显得有些诡异和可笑。

  他低声附和道:“嗯,离开……是对的。”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尝到了喉间翻涌上来的血腥味。

  “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栖云城?”盛知意伸出手,拨弄着篝火下面的木柴,有些犹豫地开口,“我见你如今性情有所变化,是与你父亲发生冲突了么?”

  在她的印象里,沈清铭一直都是活泼甚至有些天真的性格,难道在这个平行时空,他也发生了如此剧烈的变化?

  “我……”沈清铭轻轻张口。

  他瞬间想出了完美无缺的解释,终于开始叛逆的少年被古板的父亲逼迫,愤而离家,但是……还是要在她面前说假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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