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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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好啊。

  死不瞑目。

  周彧翻文书的手一顿,忽地,为崔杳炮制好了死法。

  但马上,他就没那么高兴了。

  因为在他心中已经死了的人大步上前,敲响了书房的门。

  一下,又一下。

  “笃、笃、笃……”

  频率和力道完全不变,但这种规律的声音却不知为何听得人毛骨悚然。

  周彧下意识看向季承宁。

  季承宁根本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进来。”

  “嘎吱——”

  门开了。

  周彧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

  “将军。”

  那游魂一般的人影开口。

  季承宁搁下笔,缓缓抬头。

  正与崔杳的视线相撞。

  多漂亮的一双眼睛,爱好颜色的小侯爷想到的居然是这个,往日剔透明亮,此时,却因为主人无法安枕,而显得分外幽暗。

  血红色的经络在眼珠中扩张,蔓延。

  如宝石龟裂后的花纹。

  诡异又美丽。

  季承宁扬起唇,却,没有分毫笑意,“阿杳。”

  他还是那么叫他。

  落在崔杳耳中,却是蓦地一惊。

  因为,季承宁先前还说过,根本不知道他真实的名字。

  如此亲昵地复述着一个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的谎言,好像,一个耳光漫不经心地落到他脸上。

  “属下有公务禀报。”

  咬字在公务上。

  季承宁嗯了声。

  崔杳却没有立刻开口,反而相当为难似地看向周彧。

  周彧神情微变,望向季承宁时却多了几分迷茫和委屈,“小宁?”

  季承宁想叹气,“殿下,你先出去。”

  周彧睫毛一颤,可怜得好像一只被暴风雨淋透的小狗。

  季承宁无言一秒,压低声音,“阿彧,你先出去。”

  不经意,却透出股亲昵。

  是从前,独属于他亲昵。

  衣袖下,崔杳陡地攥紧了手指。

  指甲刺入才刚结痂的半月形伤口,轻而易举地撕裂。

  明明觉得这幅画面刺眼无比,却自虐似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眼眸中的经络发颤,剧烈地痉挛,好像要渗出血。

  周彧这才满意,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孤在外面等你。”

  季承宁颔首。

  周彧心满意足地离去。

  “说吧。”

  季承宁的声音从不远处春来,居高临下。

  又,疏淡。

  好像,他们真的,除了从属关系以外,什么都没有。

  从前那个会伏在他怀中歪缠的小将军,从始至终,都如同崔杳的一场幻梦。

  他深深地,但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心口一颤,又一颤。

  连呼吸都不匀,可他面色却无甚变化,反而,亦冷静地,公事公办地,和季承宁汇报近况。

  只是,声音越说越沙哑。

  说到最后,急急收住,像是怕尾音会发抖。

  目光慌不择路地乱移,最终落到随意扔在砚台旁的药瓶。

  他目力极佳,一眼就看出蜡封还未被打开。

  细密而绵长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崔杳尽量让自己笑得好看点,声音还是轻柔温和的,“我不会蠢到给世子下毒。”

  季承宁好像才注意到那个药瓶。

  他亦笑,只是从容许多。

  “如果你是我,我送来的东西,你还敢用吗?”

  崔杳不假思索,“敢。”

  哪怕世子此刻要杀了他都好,只要别,别不理他。

  季承宁顿了下。

  有一瞬晃神。

  下一刻,那只瓷瓶就被毫不犹豫地掷到崔杳怀中。

  崔杳猛地抬头。

  青年人如当年闲掷牡丹入人怀一般风流恣意,可他已再无欣赏的心思。

  他张了张嘴。

  可只听到季承宁的声音,“我已让人给你准备好了车马。”

  崔杳眸光巨颤。

  千言万语到嘴边,最终,只变成了一个感念的、单薄的微笑。

  “多谢世子体恤。”声音沙哑无比。

  ……

  两日后,返程的马车上。

  皇太子殿下非说季承宁马车的垫子更软和,一定要来将军的车驾,又说不要旁人保护,所以定要将军和他同住,才能保护他的安全。

  看得无论是李璧还是太子的近侍都颇无语,因为他们都没瞎,将军的车内根本没铺垫子!

  但无论如何,周彧还是住进了季承宁的车上。

  太子殿下目不错珠地看着季承宁,越看越觉得心软上几分。

  他语气关切,“承宁,你近来脸色都不好看,可是有什么有心的事情吗?”

  “并无,多谢殿下关怀。”季承宁一面看书,一面随手摩挲两下怀中的小狗。

  “你我间,何必讲究那些虚礼。”

  周彧道,目光随着季承宁的动作下移。

  是,他冷漠地想,这只狗啊。

  小狗子不愿意往周彧怀里凑,极警惕,周彧才伸手就弓背呲牙,作势欲咬,周彧看向它的目光也厌恶——他早知道这只狗是哪里来的,狗随主人,一般地惹他厌烦。

  “真是没心肝的小东西,枉费孤对它那样好。”

  在狗咬他之前,周彧也尝试以肉干诱之,奈何,奈何,根本无用。

  它警惕得要再龇牙,被季承宁一把搂在怀里,捏住嘴筒子。

  周彧冷哼哼,“它是不是小白眼狼啊。”

  季承宁眼皮也不掀,“不许说它。”

  “好好好,我不说。”周彧也不恼怒,还起身去给季承宁倒茶,轻轻搁在他手边。

  他柔声道:“只是有时,人还不如畜生,你养它这样久,它顾念你的情意,赖在你怀中不起身,比某些薄情寡义的人强上太多。”

  季承宁抬眸,眼中有道暗光闪过,“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周彧凑近。

  苦涩的药香蛇似地缠上季承宁的喉咙。

  周彧笑,“我的小宁,孤说的是谁,你心知肚明,缘何要明知故问呢?”

  季承宁不答。

  一只手抬起季承宁的下颌,抬起,他欣赏着近在咫尺的脸,眼中浮现出浓浓的痴迷。

  “小宁,崔杳的身份孤调查过,他所谓的崔氏的确有,但崔家现今的当家,也就是崔杳深居检出,当地人没有多少见过的,连孤派人都打听不出‘崔杳’的样貌,这样来历神秘的人不惜家财,只捐一个小官留在你身边,你就不觉得害怕吗?”

  不图小利,必有大谋。

  这个道理,他们都清楚。

  见季承宁没有反驳,周彧唇边的笑愈发浓了。

  “你如此信任他,他若是对你不利,莫说其他,”声音循循善诱,低柔如喃呢,缓缓地缠绕住季承宁的心脏,“只要他窃取一份军中密信送到边关,你通敌叛国的罪名就跑不了,我的小宁,你难道要整个季府都要给你陪葬吗?”

  季承宁面上看不出分毫情绪,无论是,利诱,还是恐吓。

  “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真好,我最喜欢你这幅样子。”周彧不以为忤,苍白如纸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低下头,在季承宁耳畔低语,唇舌柔软,却道:“杀了他。”

  “什么?”

  季承宁霍地抬眼。

  “孤说,”手指轻轻刮过季承宁的唇,心口轰鸣,周彧浑身一颤,几乎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杀了他,你若是下不去手,就让孤来做,你放心,孤一定,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就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季承宁却没有立刻回答。

  周彧知道,若是立刻说好,小宁便不是他的小宁了。

  这样多情,这样,念旧,才是他的小宁。

  可他知道,小宁不会放任一个威胁,留在自己身边。

  思及此,不由得弯起唇。

  季承宁此刻脑海中思绪转得飞快。

  崔杳的身份确实可疑,但是从未做过伤害他的事情。

  只要周彧想,无论是私自下手,还是正大光明地拿崔杳的身份做文章,都是容易得不能再容易的事情。

  季承宁同周彧青梅竹马,怎能不知这位太子殿下的性情,他若下定决心做什么事,绝不许任何人反对。

  顺水推舟,既能除掉一个隐患,又能,不引得太子怀疑。

  他为什么要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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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啾咪,晚安。

  第105章 “请陛下成全,让臣与臣……

  他为什么要拒绝?

  可,季承宁想,他又为何要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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