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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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孟汀喉咙颤抖且疼痛,您怎么知道的?

  护士注意他发白的脸色,不再隐瞒:患者昏迷时,喊了三天你的名字。

  声音击溃防线,隐隐的痛霎时尖锐起来。孟汀抬头,才注意科室名称。

  呼吸内科。

  咳嗽,他这段时间总咳嗽。

  他、他怎么样了?

  护士安慰的目光:别担心,去看看他吧。

  脚底沉重,孟汀走到病房前,与湿了眼眶的师娘面对面。

  小汀,你怎么来了。师娘起身。

  孟汀直截了当:教练到底怎么了?

  师娘别过脸:你何苦过来。

  孟汀眼眶发热,针尖刺破心口:他到底怎么了?

  肺癌。师娘抹了把泪,以前做过手术,前阵子复发了。

  孟汀胸腔被砸出窟窿,疼得他站不住:三年前的手术吗?

  师娘点头。

  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

  查出来的时候,你正准备全运会,他怕你分心。师娘苦笑着,做手术时,你在美国,那会儿你状态不好,他不想给你增加烦恼。

  孟汀深呼吸,努力不失态:为什么现在也瞒着我?

  傻孩子,你跟了他这么多年。师娘抬下巴,不让泪水留下来,还不明白吗?

  孟汀咬牙,强忍酸楚:臭老头!

  他是五个月前查出复发的,一直拖着手术,就想陪你到全运会。师娘哽咽,可前两天晚上,他半夜急咳,他

  昏迷中,他反复念叨着,让我别告诉你,就怕你着急。师娘摇摇头,可你瞧我,还是没瞒住。

  老袁常说,你比明儿靠谱。师娘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苦涩,他对你的心思,比亲儿子还重。

  指尖恨不能掐断掌心,孟汀咬破嘴唇:我能去看看他吗?

  他还昏迷着,状态不稳定。师娘又说,别担心,病情目前是控制住的,这几天就能醒。

  我在这儿等着他醒。

  傻孩子,你等什么啊。师娘指指病房,他都成那样了,又跑不了。

  可是我

  别可是了。师娘打断,他让我保密的事,我都没安排好,要是让他知道,你为了守他不去训练,得怎么责备我。

  回去吧好孩子,等他醒了,我第一时间联系你。

  透过病房的窗,远远看熟睡的脸,孟汀告别离开。

  从医院回来,孟汀直奔训练场。用碗池耗尽精力,避免胡思乱想。

  除了吃饭睡觉,每天给边渡发一条短信,孟汀其余时间都用来训练。只有不断地跳跃、翻转,才能压制恐慌和不安。

  当天,离训练结束已过去两个小时,孟汀仍在碗池场。

  孟汀练,林星乐也跟着练。可是,他这个练法,有点太过了吧。

  好不容易轮到休息期,林星乐抱着水瓶和毛巾:孟大哥,明天还练吗?

  练。孟汀擦汗,声音干哑。

  可是明天公休呀。林星乐皱皱眉,又绽开笑脸,要不咱们去吃火锅吧?上次你说的那家,我还没吃过呢。

  你自己算算,全运会就剩几个月了?孟汀语气冲,还好意思吃火锅?

  林星乐委屈巴巴,双手背过去:孟大哥,可是我觉得你这样不对。

  王医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说你压力过大,精神紧张,让你适当放松。

  孟大哥,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你这几天太累了。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对自己好一些吧。林星乐说,你总是这样,关心你的人也会着急的。

  劝说很烦,但句句箴言。

  孟汀长出口气,看了眼时间:走吧,去吃火锅。

  好呀好呀。林星乐亮晶晶的眼,打车还是坐地铁呀?

  这个点堵车,坐地

  话到一半,手机响了,是师娘的电话:小汀,他醒了。

  我马上过去!

  孟汀挂断电话,眼前还站着个小孩。

  林星乐虽不知原因,但也看出了急切,赶紧说:孟大哥,差点忘了,我今天还有事呢,火锅改天再吃吧!

  孟汀抓起滑板就往场外跑:改天请你吃更好的!

  体育馆离医院不足两公里,踩滑板用不了十分钟,却显得格外漫长。

  孟汀推开门,被他没大没小叫了十几年老鬼的人,全身插管,平躺在床。

  苍白的脸,苍白的床,苍白的天花板,没人比孟汀更了解苍白。

  滑板、拾光公园、袁教练,都曾是他的避风港,陪他度过了成长的十一年。

  袁教练暂时无法说话,用疲惫却坚定的眼神看他。

  孟汀能听到他的心里话。

  一定在骂他。

  小鬼,不好好训练,瞎跑什么?

  小鬼,瞧你没出息的德行,我还没死呢!

  小鬼,你要是敢掉一滴泪,看我病好了不踹你屁股。

  小鬼,我没事,好着呢。

  小鬼,走近点,让我看看。

  小鬼,加油,但别有压力。

  小鬼,别怕,我没那么容易死。

  小鬼,老鬼一直陪着你。

  孟汀靠过来,轻轻托住他的手,咬牙忍住眼泪。

  老鬼,谁让你骗我!

  老鬼,你才没出息!

  老鬼,谁掉眼泪了,我看想掉泪的是你!

  老鬼,你赶紧好起来,要不哪有力气踹我屁股!

  老鬼,我会努力,你也照顾好自己。

  老鬼,快点好起来,否则,你没机会戴全运会金牌了。

  老鬼,小鬼不能没有你。

  托着的手被反握,袁教练含着眼泪,努力用口型说:加油,小鬼。

  从医院出来,孟汀漫无目的,兜兜转转,停在红枫小区。

  房门打开,漆黑一片。

  烟头和酒瓶消失不见,房间整齐,寻不到边渡的痕迹。

  孟汀摸去沙发边,窝进边渡常坐的区域。他戴上耳机,音量开到最大,听袁教练喜欢的歌曲。

  好难听的歌。

  臭老头!

  不清楚时间,不了解外界。直到有人拆下耳机,并递来温水:吃饭没有?

  温柔的声音,空气里铺开边渡的气味。有种扑上来的冲动,孟汀却选择后退。

  用身体和眼神后退。

  全部细微动作和表情,分毫不差,刻进另一人眼睛里。

  边渡起身,远离他半步:青椒肉丝面?

  孟汀抱着腿,下巴压膝盖,点了头。

  厨房的香气提醒孟汀,他有多饿。

  边渡把面端上桌,为他准备好蓝莓和鸭脖,最后看他一眼,转身去浴室。

  洗完澡出来,孟汀刚好吃完。

  边渡从他身边路过,抽纸巾递给他擦嘴:早点休息,晚安。

  边大哥。像非条件反射,孟汀想留住人,你能不能、陪我坐一会儿?

  边渡扯开他身边的椅子,往远离他的位置移了半米,才坐下去。

  这样的距离很礼貌,却生分。

  边渡:需要倾听者,还是开导人?

  孟汀攥着纸团:我之前误会教练了,他不是不想要我,他是病了。

  你知道了?

  孟汀抬头:你也知道?

  边渡没回话,给了个默认的表情。

  我好害怕。

  怕什么?

  怕我不能顺利完成比赛,怕袁教练失望,怕我妈和我妹失望。也怕孟汀攥拳,余光偷看他,怕你失望。

  重复的话,无意义的话,根本不是为了说话,只想为隐忍多时的眼泪,找个合理的发泄机会。

  不让哭泣没缘由,不让泪水没结果。

  边渡看着他,等泪多到挂不住,他攥攥拳,把纸团塞进孟汀另一只手,带着干燥指尖,缓缓靠近。

  从下巴开始,一点点往上移。

  只要孟汀不躲不拒绝,他就再往上一点、再得寸进尺一些,直到整张手覆盖潮湿的脸,整个人主动向他靠近。

  边渡轻柔的,把人拢进怀里,偷偷吻他耳尖:别怕,我在。

  安慰他,哄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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