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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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迦轶见那孩子的第一眼就知道,是个天生当情妇的料。

  小姑娘漂亮。不仅是样貌,更是一种性子,不张扬,不冒犯,会笑,会低头,会让人心疼。

  那种外表的娇弱、那种乖顺的性格、那种可以被包装成“纯洁”的欲……

  想到这儿,段迦轶笑了一下。

  是个好苗子。

  宴会的厅堂永远太亮。

  段迦轶笑容温柔,姿态从容。她穿着浅驼色长裙,领口别着一枚玉兰胸针,举手投足间,是标准的“简夫人”。

  身边跟了个孩子,简随安,穿得像个礼物一样漂亮。

  今天的场子是文化口的酒会,来的大多是熟人,她想着带简随安露个脸,小姑娘要学会在这样的场合呼吸。

  宴会散场时,已经快九点。

  简随安靠在椅背上,眼皮一张一合的,困得不行。段迦轶一边和人寒暄,一边示意服务员带孩子去洗手间。

  可过了很久,人都没回来。

  她皱眉,正要去找,服务员小跑过来:“简夫人,宋处长让司机先送那位小姑娘回去了,说孩子太困了。”

  “……哦。”她应了一声。

  回家的路上,简振东在车里谈笑风生。

  她靠在车窗边,看着夜色一点点退去,忽然开口:“那个宋处长——他和你关系不错?”

  简振东随口道:“老同僚,人还行。”

  “人还行……”她轻声重复,像在思量些什么。

  孩子只有小时候听话,越长大越野,管不住,到处乱跑。

  晚会正是热闹的时候,空气里混着酒、香水和新鲜切开的水果味。

  段迦轶游走在人群之间,笑意不减。那些应酬的话她张口就来,连停顿的呼吸都得体。

  ——直到无意抬头,她看见了那一幕。

  不远处的小角落里,宋仲行正坐着。身侧灯光柔和,隔开了嘈杂的喧闹。

  那女孩就坐在他身旁。

  简随安穿着浅色的裙子,头发披下来,安静又乖巧。

  她手里拿着橘子,一瓣咬下去,皱起眉:“好酸。”

  宋仲行失笑,伸手又拿起一颗,指尖干净,骨节分明。

  他俯身,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亲自剥开,挑掉白筋,递到她嘴边。

  她没接,只看了他一眼,眼角带着一点娇气,嘴巴还是张开的。

  她吃下去,这回没皱眉,只乖乖咽了下去。

  水晶吊灯的冷光折射在段迦轶的酒杯上,她抬起酒杯,挡住自己的表情,慢慢笑了。

  “小狐狸……”

  就是脾气倔了点,不知随谁,上了高中就开始住校,上了大学更是,家都不回。

  那天夜里,外面的风很大。

  段迦轶在看电视。

  电视声音很小,画面里是个综艺节目,几个年轻女孩在笑,衣着光鲜,肤色细腻。

  她忽然想起简随安。

  那孩子不在家。

  她上楼换衣服时瞥见简随安房间,整整齐齐的,连被子都没乱。

  床头有个绒毛兔,粉色的,眼睛黑亮。

  她觉得那兔子在笑她。

  夜已经很深了。

  简振东应酬回来,他喝多了,靠在床头,嘴里还絮絮叨叨地骂着同僚的不是。

  段迦轶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毛巾,轻轻替他擦着额角的汗。

  她笑着,笑容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你啊,又喝成这样。”她低声说,“都说你身体不好,怎么还逞能?”

  简振东笑了两声:“应酬嘛,没办法。”

  他一抬手,把她的腰搂了过来,呼出的酒气混着烟味。

  “你这人……真是个好老婆。”

  段迦轶低下头,轻轻地靠在他肩上。

  她知道他说的不是心里话,那只是酒后男人的随口。

  但她依旧顺势柔声笑着:“我当然是好老婆,我还要替你操心呢。”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呢喃的尾音:“比如……你那女儿。”

  简振东愣了愣,没接话。

  她手里的毛巾一顿,又笑:“我倒是挺喜欢那孩子的,就是——有点倔。你也该教教她,别老惹你生气。”

  简振东不耐烦地摆手:“教她?她要听我的话还用我教?我说她两句,她就一副怨妇样子。”

  段迦轶轻轻笑出声,像羽毛扫过。

  她靠得更近了,替他揉着太阳穴,声音温柔:“你呀,也别太为难她。孩子嘛,不懂事。”

  简振东“哼”了一声,没接。

  她轻轻整理他的领口:“你总说她傻……那就让她聪明一点。你放心,她那张脸,讨喜得很,别人还求之不得。”

  她顿了顿,语气若有若无:“那位老领导,听说喜欢乖巧的,识趣的。您要是送个懂事的孩子过去,人家还觉得您会做人。”

  简振东皱了皱眉,却没说话。

  女人垂下眼,轻声补了一句:“毕竟,是您女儿嘛。别人要送,还得看她有没有那个命。”

  简振东沉默着,然后闭上眼,像是被酒气熏得昏昏沉沉。

  “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她好。”

  “她以后就明白了。”

  简随安暑假是要回家待几天的。

  那是八月中旬,外头的槐花已经落了一地,风里都蒸腾着热浪,下了雨也是。

  不过酒店的冷气倒是开得足,宴席上还在碰杯,几个人在笑。

  手表的反光晃在玻璃上,刺眼。

  一个服务员低头收拾残羹,碰翻了杯子,酒顺着桌布渗开,像一片被悄悄掩盖的血。

  门外,书记的秘书,姓邵,正在打电话。

  他说:“嗯,快结束了。”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老简这人,太会来事。”

  他再没多说,挂了。

  电梯的灯一层一层亮上去。

  有人掏出房卡,有人笑着说:“老简,你太客气了。”

  笑声一阵,一阵。

  像是要一点点挤进人的身体。

  房间里灯光太亮,像白昼。

  女孩躺在床上,没动静,与其说睡着了,不如说昏死过去了。

  电梯外,宋仲行在通话。

  “哪一层?”

  电梯门合上。

  楼下,大堂的钟表敲了声响。

  邵秘书路过前台,脚步很快,像是不想看见什么。

  电梯口的摄像头红灯一直在闪,走廊的地毯太软,脚步声听不见。

  门打开了。

  画面乱作一团,像扭曲的梦。

  吵吵嚷嚷了一阵,又马上静下来了,有人低声说:“别怕。”

  再然后,只有呼吸。

  外面的风很大,邵秘书坐在车里,点了根烟。

  电话那头有人问:“他知道了?”

  他没说话,烟灰在指间一截一截地落下。

  窗外天色渐亮。

  雨停。

  街上第一班公交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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