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人家(种田) 第8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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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并不想惊动太多人,更不想让人知道清哑来了这边。

  两个婆子也没疑心,赔笑看着众人往上房去了。

  清哑和盼弟穿着寻常衣裳,她们也没认出来。

  几人进去,清哑自入了东边她和方初常住的屋子,和盼弟在临窗炕上坐了。炕是热的,屋里也非常暖和。因梅花开了,她和方初白天是没空赏花的,便晚上过来睡,就怕错过花期,是以地热和炕都烧起来了,一应坐卧铺盖等也都安置齐全。

  细妹先点了灯,等清哑坐定,就灭了烛火。

  她低声道:“大奶奶和姨奶奶歇会儿吧。”

  有了灯火会引人注意,所以她熄了灯,然后出去了,和青竹将前后暗中检查了一遍,见无异样,才回来守在清哑室外。

  清哑默默地靠在引枕上闭目歇息,一面沉思。

  这次灾民暴动,起因还是赈灾。

  募集了那么多银子,赈灾依然艰难。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但这是事实。

  因为方初那个商业赈灾计划,在朝廷和锦商们全力运作下,各地商贾纷纷启动,运了许多粮食来奉州;朝廷也接连拨了赈灾款、开军用储备粮仓救急,但奉州各地还是饿殍遍野。

  大雪给了人希望,也让许多灾民绝望。

  今冬的大雪,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贪官,在这雪上加霜。

  古往今来,任哪一个朝代都不缺贪官,也斩杀不净。他们无处不在、贪污的手段层出不穷,地皮都能刮三层。

  奉州大灾,奉州一地的官员原本最艰难,没有政绩,没有油水可捞,后来这灾害成为他们聚敛财富的借口和手段,源源不断的银子从上面拨下来了,粮食也来了,富商也来了……

  有个成语叫“阳奉阴违”。

  顺昌帝再爱民,接二连三的圣旨下来后,也被执行得变了样。当然,官府表面功夫做得还是很好的,只是百姓得不到实惠。

  方家等富商倒是切实在赈灾,运来的粮食都发放到灾民手上。随同粮食一齐发给他们的,还有一份文书。方家执事人告诉他们:只要她们家里有善于纺织的女子,凭此文书到方家作坊做工,不但管吃用,来年还能领到一份口粮并春耕的种粮,还有机会成为方家的长期雇工,将来养家糊口都不成问题。

  这便是以工代赈。

  若有人贪便宜,拿了粮食不回头,也没关系,他同时也丧失了进入方家做工的机会,方家不会追究他,只当这次是做善事。

  方初算计的是人心,只要是良善百姓,都会回头。

  然人心复杂,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奉州地方官府的破坏力。

  受灾面积广大,各地方官赈灾不力,终于演变出了大事。

  奉州城内外许多富商发粮食,钦差也坐镇在奉州城,奉州城内的官员不敢明目张胆弄鬼,比周边的府县情形要好多了。周边府县那些被大雪逼得走投无路的灾民就往这边来寻求活路;暴民和山匪也混进来了,城里大户多啊,借着灾民动乱可以放手抢劫。

  傍晚发生动乱,方家首当其冲。

  凡事都有利弊两面性,方家吃亏在织女名头太盛了。名头盛,给方家带来好处不用说,弊端也是显而易见。

  对外突如其来的暴乱,清哑并没有惊慌害怕。

  这并非说她有运筹帷幄的能力,所以胸有成竹。

  主要是方初在家里留有人手,她身边也都安排了人。

  这些人迅速反应过来,和暴民歹徒对抗。

  事发后,清哑也一直在想办法,可惜每个人的天赋是有限的,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对敌法子,只能被保护。

  她镇定,是因为她经历过和这类似凶险的情形。

  比如她被指称为妖孽时,虽然有不少人相信她,但很多善良的百姓也怕她真是妖孽,她真的差点被烧死呢。再比如她被卫昭掳去后,差点被普渡给换魂,从地下逃出来也是惊心动魄。

  经历了那些事,眼前这阵仗她便能镇定以对了。

  虽然没能力指挥战斗,但她也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她当初从卫昭的飞絮阁逃离前,也没忘记踢卫昭一脚呢;那天在慈善中心被追杀,她一样凭借自己的优势将刺客给制服了。

  她找细妹要了一柄匕首,藏在袖中,以防不测。

  清哑不担心自己,却十分担心方初。

  也不知外面情形如何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声音小了。

  清哑抬头,见门口一尊黑影,看身形是细妹,便问:“停了吗?”

  细妹侧耳听了听,道:“停了。”

  盼弟打了个盹,这时也醒来,愤愤道:“这些人真不知好歹!”

  关于这点,清哑不知如何评价。当生命得不到保障的时候,一切社会秩序都混乱了,是无法再用道德和律法来约束人的。造反、杀富济贫,成为人们活下去的希望和本能。

  青竹和水竹守在门房那,一面和两个婆子闲聊,一面留意周围动静。她们也发觉前面声音小了,不但没松懈,反而更警惕。

  屋内,清哑起身,轻手轻脚向外走去。

  她在黑暗中待久了,眼睛早适应了暗处。

  细妹忙问:“大奶奶去哪?”

  清哑道:“去抱厦小书房。”

  后抱厦有一间屋的窗外就种着两株梅花,前天也开了。方初命人搬了些书过去,又移了一张小小的卧榻进去,窗前也摆了书桌和座椅,说是做小书房,临窗赏梅,暗香盈袖,别有一番滋味。

  清哑想起方初,便想过去看看。

  细妹明白了,道:“待我点上灯。”

  清哑便站住等她。

  等细妹点上一盏玻璃荷花灯过来,盼弟也来了,三人一道过去。细妹先进屋去,站在门边,举着灯侧身让开,为清哑照亮。清哑进去,目光随意一扫,定在前方卧榻上,猛然惊惧地瞪大眼睛——那擎天一柱就那么突兀地撞入视野。

  第1060章 不能看!

  幸亏清哑先天哑巴多年,没有惊恐尖叫的习惯。

  换一个女人,此时定要高音穿刺,刺入雪夜的苍穹。

  榻上半躺着一个男子,清哑一眼认出来是韩希夷。他身上还穿着大氅,上身衣服也还在,唯有下身暴露,光腿拖在榻边,惨不忍睹,衣裤散落在榻边地上。与下身狼藉丑陋不同的是,他俊逸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绯红,神情迷茫失落,淡淡的忧伤,美如谪仙。

  清哑一扫而过,便急忙转身,堵住盼弟。

  “出去!”

  她心“咚咚”狂跳,不容分说推盼弟。

  盼弟被推了出去,还莫名其妙。

  细妹觉得清哑不对,转身朝那边看过去。

  盼弟好奇心强,清哑不让她看她偏要伸头看,一看之下张口就要尖叫,尚未叫出声,就被清哑抬手捂住嘴,谴责地盯着她——当什么好东西非要看,看见了!满意了?

  盼弟急红了眼,嘴无声张了又张,一个字说不出;忽然又像福至心灵一般开了窍,急道:“我去叫人。”转身就要跑。

  清哑一把拉住了她。

  细妹倒是控制住没叫,但也震惊不已。

  她发现,韩希夷是半昏迷状态,否则的话,这几个人闯进来,他不是发疯也会羞愧躲避才对,然而他还是那个姿势半躺在榻上。

  细妹急道:“大奶奶快出去!”

  又对盼弟道:“姨奶奶快去叫婆子来收拾。”

  正和盼弟自己说的“我去叫人”异口同声。

  清哑道:“别叫!”

  她不知为什么,本能就开口阻止。

  盼弟凝神一想,哆嗦道:“对,不能让人知道。”

  这要让外面婆子来替韩希夷收拾,她们几个可就说不清了。

  细妹再一深想:韩希夷怎会在这里?又怎会是这样一副情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他自己受伤逃进来的,还是被人陷害骗进来的?他在这里多久了?

  清哑不容置疑道:“他在我们来之前就在了!”

  这段时间,她没听见后面有任何声音。

  再者,细妹耳朵也灵,站在门口也没听见。

  细妹也反应过来了,不禁脸色变了,这意味着:她们和赤身裸体中了情毒的韩希夷在一个屋檐下待了好长时候,还是晚上……

  她不再想下去,坚定道:“我来帮他收拾!”

  清哑这一会子也想通了,她们三人中也只有细妹身份适合,因道:“把他衣裳穿好,送去后面,就跟人说在后园发现他的。”

  细妹点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不管是巧合还是阴谋,她都要破了这局。

  她隐隐觉得,这恐怕是冲着清哑来的。

  所以,必须马上将韩希夷收拾妥当了送走。

  清哑还有一层多虑:她固然不想沾染这事,却也不愿韩希夷这一副狼藉模样落在外人眼中。方初当日的遭遇她可是亲眼见的。男人最顾尊严,这事若传开,韩希夷英名尽毁。他又是那样一个风雅的人,更加不堪忍受。眼前三个人是绝不会向外透露的,若是外面婆子来可就难说了。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风险。再者,青竹和水竹还没嫁人呢,还是姑娘,也不能插手。

  当下,清哑和盼弟站在门外,细妹独自在里面收拾。

  她将玻璃荷花灯放在书桌上,又挽了挽袖子,便朝韩希夷走去,那决然的神情好像不是面对一个半裸的男人,而是准备验尸。

  其实,细妹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

  韩希夷在她心中是个美好的男子,虽然对他没什么痴心妄想的念头,但也有一份尊敬和倾慕,若非他当年先向郭家求亲,后又和谢吟月定亲给清哑造成莫大伤害,细妹肯定更尊敬他。

  细妹走近,听见韩希夷嘴里喃喃自语。

  她弯腰拾起地上衣裤迅速将他下身遮住,然后搬起他双腿往榻上一撂,再凑近他面庞,听他说什么。

  结果,她听见他微声叫:“清哑!清哑!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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