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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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出来病怎么好。

  裴挽棠把何序抱在怀里,一面拍着她头安抚,一面捂着她的嘴逼她吞咽。她们的影子倒在玻璃窗上,夜一静,影子也好像变清晰了,裴挽棠终于逼何序把药咽下去之后转头看着窗子,觉得自己像个疯子,毕竟……

  正常人不会用捂嘴这么强硬的动作去爱一个人。

  “呵。”

  裴挽棠在只有她一个人清醒的夜里低声发笑,像鹭洲淅淅沥沥的秋雨,带着浸入骨头的凄惶荒凉,一场一场,下在哪里,哪里生出大片散发着陈腐气息的霉斑。

  ……

  药效起来之后,何序不怎么闹了,也不哭了,小动物一样抓着裴挽棠胸口的衣服,缩在她怀里睡觉。睡得很不踏实,隔一阵子就要把自己缩起来,咳得昏天黑地。

  这种情况裴挽棠肯定也睡不好,何序稍微有点动静,她就会惊醒,去看她的情况,反反复复折腾到三点,何序才终于睡踏实了一点。

  裴挽棠小心翼翼从她脖子里底下抽出胳膊,撑坐起来。

  强烈的眩晕、肿胀的喉咙、酸疼的肌肉……

  裴挽棠偏头看了眼何序,掀开被子下床,准备给医生打个电话,问问她,如果她被传染了,还能不能继续照顾何序。

  裴挽棠拿着手机上来阳台。

  凌晨三点的秋风正凉,她闭着眼睛靠枕在椅背上,断续咳嗽。

  卧室里,何序身边没了热源,很快变得焦躁不安。

  哭腔明显的呓语从卧室里传出来,撞进裴挽棠耳中那秒,她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

  体位变化加上情绪激变,裴挽棠喉咙受到刺激,弓身在膝头剧烈咳嗽,比起何序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直没睡踏实的胡代在楼下听到,急忙穿上衣服上楼。

  “小姐,”胡代压着声过来,蹲在裴挽棠旁边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五天了,够了,去休息吧。”

  裴挽棠还维持着弓身的姿势,身体压得很低,冷风吹过来,她瘦削的锁骨在衣领下一清二楚,和裤脚若隐若现的金属一起刺激着胡代的眼睛。

  胡代受不了,迅速站起来缓解,情绪勉强平复之后,她重新蹲回来,手轻轻扶着裴挽棠的肩膀:“阿挽,你还想和何小姐长长久久在一起吗?”

  裴挽棠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冷风一荡,把她散乱的长发吹在腕上。

  胡代说:“想在一起就要把自己照顾好,不然何小姐哪天看到结婚证了,或者想和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了,你怎么应付?”

  裴挽棠手腕轻颤,泪水一点点浸湿紧闭的眼睛,“……会有那一天吗?”

  胡代:“会有,一定会有。”

  裴挽棠:“你拿什么保证?”

  胡代:“……”她没法保证。

  胡代的张口结舌让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声响的阳台再次陷入死寂。

  何序还在断断续续呓语,声音里的哭腔越来越明显。

  裴挽棠头几乎低过肘部,在冷风里轻声咳嗽。

  过了不知道多久,裴挽棠坐起来说:“明天吧。”

  今晚再照顾一晚,何序的情况就差不多稳定了,人会慢慢清醒。

  清醒之后不会再哭,不会再闹,更不会抓着她的衣服,主动钻进她怀里睡觉,她们对视,她的第一反应只会是回避。

  所以明天吧。

  在所有温情的假象消失之前,把她给别人照顾。

  这样她就不会被落差先于肺炎扼死在何序的背影里。

  裴挽棠让胡代下去休息。

  待她走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回来床上继续安抚何序。

  她好像在做梦,嘴里一直含混地喊着什么。

  裴挽棠听了一会儿听不清楚,侧身将耳朵凑在何序唇边。

  一瞬间,透着病气的哄热伴随着急促呼吸,争先恐后往裴挽棠耳道里钻,她低烧渐渐变成高烧。

  又在听清何序口中叫喊着的名字那秒,陡然冰冻。

  “方偲……东港……方偲……家……方偲……方偲……”

  吐字的潮热还在不断往裴挽棠耳道里钻,她维持侧耳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定格。肺部越来越明显的哮鸣音和何序的声音交织着,诡谲的黑暗爬进裴挽棠深不见底的瞳孔,再狂烈的风浪也在一瞬间销声匿迹,像死水一样沉寂,浮着从天台坠落后,四肢扭曲的方偲。

  她死了。

  东港没有谁的家了。

  没有了。

  方偲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 !

  裴挽棠想不顾一切把这些话喊出来,让何序清醒清醒,话到嘴边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抽泣砸碎成粉末,融进裴挽棠死水一样的瞳孔里。

  她撑起身体,俯视片刻泪流不止的何序,一开口,声音前所未有得温柔:“嘘嘘,这里是鹭洲。”

  “东港……”

  “这里才是你家。”

  “家……”

  “我是唯一的亲人。”

  “方偲……”

  “没有方偲!”

  陡然拔高的声音吓得何序浑身发抖,她停止呓语,但怎么都醒不过来,越是挣扎眼泪反而流得越凶,一道道滚进头发里,裴挽棠觉得自己被拖入了冰冷漆黑的水底,连最基本的都呼吸都变成奢望,她在窒息里失控,在失控里找寻残存的理智,完全相悖的情绪让她的声音压抑到难以分辨,如此,她才敢开口。

  “她不会回来了,你懂不懂?”

  “……”

  “这世上只有我是你的。”

  “……”

  “只有我。”

  “……”

  “嘘嘘,我们就这么耗这吧,耗到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

  “我不死,我们就得相爱。”

  “……”

  今夜夜也疯狂,三点还是朗月高悬,四点就突然瓢泼大雨。

  裴挽棠醒来之后反悔了,没有把何序交给别人照顾,好像没有第三个人从她嘴里听到方偲的名字,这个人就不存在,她依然只是她的。她自欺欺人地照顾何序满七天,医生说差不多了,仪器被带走,卧室里恢复她原本的样子。

  裴挽棠给何序擦了脸,喂了水,从卧室里出来。

  胡代一直在外面守着,见她出来立刻上前一步,站在离裴挽棠很远的地方:“小姐。”

  裴挽棠戴着口罩,看不清脸色:“让厨房做点营养易消化的东西给她。”

  胡代:“好的。”

  胡代抬眼看着裴挽棠,想说点什么。

  裴挽棠先她一步:“我处理点工作,午饭不用叫我。”

  “小姐……”胡代欲言又止。

  裴挽棠已经转身离开,腰背笔直,脚步稳定,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停顿片刻,毫无征兆晕在了地上。

  ……

  裴挽棠这一病,情况比何序严重,在医院待到第十天才能勉强自主进食。

  胡代按照之前何序吃的给裴挽棠准备了一份,说:“何小姐已经开始上班了,每天有司机接送,您不用担心。”

  裴挽棠在床头靠着,偏头看着外面。

  还在下雨。

  鹭洲的秋天好像有下不完的雨。

  “小姐。”

  裴挽棠转头回来,看了眼小桌上的餐食。

  胡代:“多少吃点吧。”

  裴挽棠接过勺子吃了口甜粥——很符合何序的口味,她……

  “有没有问过我?”

  “?”胡代问,“什么?”

  裴挽棠:“她有没有问过我?”

  胡代突然失声。

  裴挽棠抬头看着胡代:“没有?”

  胡代:“……您不是说,别告诉何小姐您住院的事?”

  裴挽棠:“是。”

  不想让她担心,所以第一时间嘱咐胡代别让她知道。

  其实是她杞人忧天了吧。

  何序就是有一天去担心一只流浪猫会不会饿到,都不会担心她是不是死了。

  “她连我去哪儿了都没有问。”

  胡代张口结舌。

  “一个活人平白消失十天,不是十个小时,她问都不问。”

  “小姐……”

  “回去吧。”

  快六点了。

  “去给她准备晚饭。”

  她们就这么耗着吧。

  谁都别想好过,谁都不能离开。

  裴挽棠勉强吃了半碗粥,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护工前脚走,何序后脚从拐角走出来,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脚步无声地朝裴挽棠病房走。

  裴挽棠晕倒那天她已经清醒了,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不知道怎么做。

  裴挽棠身边有很多人的照顾她,胡代、霍姿、绝对专业的护工,她在旁边没什么用,也找不到待在旁边的理由。

  她最近经常对着手机备忘里那个“她”走神,想——

  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呢?

  我真的喜欢你吗?

  我喜欢你为什么不愿意来医院看你,也不愿意再心疼你腿疼不疼,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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