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不想做皇帝 第2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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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天棋开始尝试新的可能性。

  没等方南巳评价, 他想了想,又觉得还差点什么。

  冬至,应冬至。

  他连名带姓叫自己,那自己也要连名带姓叫他,礼尚往来,这才公平。

  “方小时!”

  方南巳的表情在听到这个称呼时变得有些微妙。

  皱着眉像是有些不解,却又掩不住眸底的笑意和上扬的唇角。

  “不如阿时。”他评价道。

  “你还挑上了?”应天棋故意逗他:

  “我才不管你的, 就它了,方小时方小时方小时!”

  方南巳点点头:

  “行,应冬至。”

  闹完笑完,应天棋才觉出点饿来。

  他同方南巳一起用了午膳,之后闲着无事可做,考虑了一下,决定先回宫去。反正现在“嘻嘻嘻”已经升级到了新版本,无冷却随时可用,他来去自由,方便得很。

  其实他在方南巳这儿住得真挺舒服的,不用守那些麻烦的规矩,想睡到几点就几点起,桌上都是爱吃的菜还不用算着哪道菜吃了几口……但人死于安乐,待在美人的温柔乡里也不是个事儿,他还是得在正事上多下点功夫。

  他是吃完午餐后又和方南巳躺在一起小憩片刻后才回的皇宫。

  他卡的时间很巧,回宫后,宫里的替身傀儡也才午睡刚醒,正重整衣冠,看起来还挺正式。应天棋试探着问了一下白小荷才知,原来他这是要去翠微宫参加徐婉卿的初祭。

  嫔妃自戕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宫里忌讳这个,原本徐婉卿是连丧仪都不能有的,只能和寻常宫人一般草草入殓低调下葬。但应天棋终是为那一封信中的悲哀无力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昨日一早他出翠微宫时特意嘱咐了礼部丧仪照常,该有的礼数都得备齐,不得草率。

  昨日徐婉卿的遗体已经被妥善安置在了棺中,今日在翠微宫中举行的是初祭,是整个葬礼的第一场法事,妃嫔们需要前去致哀,他这当皇帝的自然也要在场。

  去翠微宫的路上,应天棋戴上了耳机,再唤醒系统打开了耳机的隐匿模式,旁人便察觉不到此物的存在。

  进了殿,瞧着漆黑的棺椁,应天棋代应弈,为徐婉卿上了一炷香。

  之后他便远离人群站在宫殿主位,瞧着殿中依次进香的那些陌生面容。

  他再次感受到了应弈低落的情绪,同时,也听见耳机中传来的一道很轻的叹息。

  “你很难受吧?”应天棋抬手揉了揉心脏,这感觉实在不大舒服。

  他低下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问。

  “抱歉……”应弈道。

  “这是你的身体,你的情绪,你为何道歉?”应天棋瞧着那黑洞洞的棺材:

  “我问这话只是……我以为……你多少会怨她。”

  这话说完,应天棋却听应弈一声自嘲的轻笑。

  “我有什么资格恨她,为李江铃吗?若说是她无意当了旁人的刀,置李江铃于死地,我便是眼睁睁地清醒着将李江铃一步步推入深渊……我没资格恨她,我更恨我自己。”

  应弈说着,像是有些出神。

  停顿片刻,他携着叹息,继续道:

  “毕竟是年少一同长大的情分。我们那时,课堂人不多,除了先生,便只有我、李江铃、何明远、徐婉卿四人。如今数年过去,四者存二,无论人或事,都已面目全非,再不似曾经了。这些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今日我送她走,来日,不知送我走的人,又会是谁。”

  “……瞎说什么,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你离走的那日还远着。”应天棋打断他。

  谁知应弈却是轻笑一声,突然唤了他的名字:

  “小七。”

  “嗯?”

  “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日日对着星辰月光、九天神明,重复着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吗?”

  “什么?”应天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我恨出生在帝王家,恨事事受人摆布、无法挣扎、身不由己。也恨我明明离爱人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最后还是拖累了她、害死了她……而我甚至连悲伤都无法流露太多。

  “我做梦都想脱离这样的生活,想改变这种命运,所以,我经常向星辰神明祈求,想这世间能有人来助我一臂之力,帮我摆脱这困局。作为交换,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我的魂魄,就算永无来生也无妨,只要有人能救救我,救救这天下。”

  应弈和应天棋其实也就昨夜才说上话,但共存这么久,他早已将他视作亲密的知己友人:

  “所以,我想,小七你就是神明给我的答复。你的到来,对我来说,是个奇迹。

  “上天将你送来我身边,不知要从我身上取走何种代价,但无论要付出多惨烈的代价,我都愿意。”

  这话是应弈真心。

  他名“弈”,而他名“天棋”。

  他生来就对着一盘死局,他花了十八年时间,在死局中寻一线生机,独自在浓雾中博弈许久,山穷水复之时,上天终于降下了一丝垂怜,将这个人带到了他身边。

  天棋,天棋,上天听到他的恳求,于死局为弈者落下一枚生棋,这何尝不是一种宿命?

  “……”

  应天棋垂下眼。

  他以前也想过,这世上有这么多人,为何这游戏偏偏选中了他,又是谁把他带到了这里,让他平白经受这么多劫难。

  现在,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认识了这么多人,见了那么多阴差阳错世事无常,又看了那些因果轮回命中注定,再回头看这个问题。

  如果一切真是应弈说的这种可能性,如果他真是上天选定……

  片刻,他轻轻抿起唇角:

  “我会尽力的。”

  “谢谢。”应弈认真道。

  “咱二人之间,连你我都不分了,自不必再言谢。”

  “可若非此事,你也不必来到千年前,日日殚精竭虑,还担着性命之忧。我不仅该谢,还得道歉才是。”

  “若非来到这里,我也遇不到方南巳。”

  应天棋叹了口气:

  “人生在世,有舍就有得,至少现在,那些事都不重要了。因为方南巳对我来说,值得。”

  应弈失笑:“这话若你讲给他听……”

  “嘘。”应天棋打断他:

  “不告诉他。”

  “太后驾到——”

  正在应天棋与应弈闲聊之时,忽听翠微宫外传来太监拖长的声调,应天棋一愣,下意识往殿门的方向望去。

  就见慈宁宫宫人在前开道,为陈实秋打出十足十的派头,将人高调地迎了进来。

  殿中祭礼立刻暂停,所有人停下手中事,朝陈实秋的方向跪地行礼:

  “恭请太后金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应天棋思绪一滞,也跟着一起行礼。

  俯身时,他心跳不免漏掉一拍。

  陈实秋怎么来了?

  他心中有丝不大好的预感。

  陈实秋不爱热闹,更不爱见闲人,平时几乎不接受所有人的请安,也几乎不出慈宁宫,只在有事时叫人过去说两句话。

  平常宫里大小活动她也是非必要不参与,可今日,她为何搞出如此大的阵仗,露面出席一个小小昭仪的祭礼?

  “嗯,都起来吧。”

  陈实秋的声调懒洋洋的,开口免了众人拘礼。

  之后,她微微扬着下巴,缓步走到徐婉卿的棺木旁,抬手用指腹轻抚着木棺光滑冰凉的边缘,垂眸瞧着棺中已然无了生机、面色青白的女子。

  “唉……”她轻叹一声:

  “多么如花似玉的一个人儿……”

  虽说派头摆得大,但陈实秋今日穿得倒是低调,至少是应天棋见她以来最素净的一次。

  她抛了那些金银线织绣的衣裙,也抛了那些繁琐华丽的首饰,只着一袭素白长裙,几支低调的白玉木簪,给了逝者基本的尊重。

  她绕着棺木走了一圈,最终回到香案前。

  月缺已为她点好香,她抬手接过,上香的姿势十分标准美观。

  她露面后,宫殿内的气氛几近凝滞,应天棋感觉空气好像都变得粘稠许多,他连大气都喘不上来。

  上完香后,陈实秋让祭礼继续,而后抬眼一扫,目光便落在了应天棋身上。

  她抬步朝他走来。

  应天棋立刻往旁退让几步,在她靠近时低头道:“母后来了。”

  “嗯。”陈实秋扬扬下巴,淡淡应一声,又道:

  “弈儿,节哀。”

  “谢母后关怀。”大boss的压迫感太强,应天棋冷汗都要下来了。

  但犹豫半天,应天棋还是大着胆子多问了一句:

  “母后……今日怎得空来此?”

  “徐氏曾是令安身旁的伴读,也算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姑娘。这孩子有孝心,曾有段时间常来慈宁宫伴在哀家身侧,哀家记着她这份心。唉,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哀家心疼她,来送她一程。”

  “母后仁慈,挂念后辈,婉卿知道了,定会感激母后的心意。”

  应天棋说着违心的奉承话,在心里和徐婉卿道了个歉。

  谁知陈实秋听过,却轻笑一声:“是吗?”

  随后,她声调微微沉了些,意有所指:

  “在弈儿看来,她会为哀家的到来而感到欢喜吗?……哀家不请自来,别惹得她魂魄不宁,便是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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