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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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帮他做成这两件事的,只有祺王。

  他又取了会儿暖,而后起身。

  面前的茶也好,菜肴也好,翟吉与谢渲都没动。

  他们并不信任彼此。

  “记住,二月亲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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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40章

  宣元二十三年, 二月二耕事节,大澟太子谢渝遇刺身亡。

  庸都戒严,不鸣钟鼓。

  每年开春,皇上会亲临皇城东南的神农寺, 于寺中农坛举行“亲耕”, 以求今岁风调雨顺、年丰时稔。

  宣元帝身子没好利索,便由太子谢渝代为亲耕。

  随行的守卫除了东宫卫, 还有禁军若干人。宣元帝将禁军统领林忠也拨给了谢渝。

  神农寺脚程不远, 清早徒步出发, 申时之初便可折返。

  酉时二刻, 东宫卫尉荣隽浑身是血出现在东华门。

  “祺王与禁军统领林忠谋逆!”

  ***

  宣元帝旧时潜邸, 地处闹市却平添一处荒凉萧瑟。

  院落萧萧, 乌鸦枯啼。

  自宣元帝即位后, 潜邸封闭多时,偌大的府邸除了几个守宅的老奴再无任何人烟。

  谢文珺又一次在黑暗中苏醒。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晕厥后又醒来。

  目之所以依然是一团漆黑, 抬手不见五指,稍微一动后颈便传来剧烈的疼痛。

  “公主醒了。”

  下巴被一只干枯的手钳着, 稍后,嘴里被塞了一颗蚕豆大的东西。

  药味浓烈, 舌腔都是苦味儿。

  卫七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强迫她吞下那药丸后,像往常一样向她行礼问安。

  周围都是石壁,很是空旷。

  她首次在这里醒来时还能闻到陈旧腐浊的气息,眼下已经什么气味都嗅不到了。

  四肢筋脉寸断的痛感再次袭来, 衣衫汗湿了几轮,如同被水泼过。

  冷!

  好冷!

  剧痛之下,谢文珺额头与背后已经再次渗出了点点冷汗。

  很快她的意识就会再次模糊。

  趁着自己意识还足够清明, 她问出了那个问题:“这是哪里?你有什么意图?”

  “焚炉。”卫七的嘴唇有一些苍白,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

  怕她不识,又解释了焚炉是什么地方。

  “旧惠王府,这是地下。”

  谢文珺蜷缩着,将自己抱作一小团。

  她感觉到筋脉在痉挛,骨头似乎在噼啪碎裂,从手指骨开始,直裂到脚骨。

  回回醒来,这样筋脉寸断的痛都要重新碾过一轮。

  如果身边有一把刀,她想她会毫不犹豫地拿起来插进自己的心脏。

  谢渝遇害的消息传到东宫后,她从东宫一路跑到崇政殿。如一道疾风,身影迅速掠过一道道宫墙。

  卫七追赶在她身后。

  她一刻不敢停。

  奔至崇政殿,见殿中布满铁甲守卫。喘息未定,她问:“皇兄呢?”

  荣隽跪着奏报完太子遇刺始末,叩了一首,道:“太子殿下的尸身……尚停放在神农寺。”

  停放二字柔和了些。

  实则,谢渝被林忠从身后一剑贯心后,尸身潦草地倒在农坛,尚无人收敛。

  宣元帝塞到她手中一些东西。

  “卫七,荣隽,护送公主去临夏。”

  他叮嘱了她些什么,似乎是,传令慎王……

  传令慎王……什么?

  她又开始神志不清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谢文珺声音微弱。

  他要做什么?有什么意图?

  他走过来,缓缓跪在谢文珺身边,“奴才想讲个故事给公主听。”

  二十多年前,天灾,大旱。

  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人们为了活命什么都吃,吃到最后,家里的粮食和牲畜吃完了,路边的干草、树上的皮吃完了……庙里的观音土,成了最后可以充饥的东西。

  饥饿的人被充分激发了动物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开始自相残杀。

  神州陆沉,人皆相食。

  那个时候皇室在做什么呢?

  五王之乱,争权夺位。

  朝廷下令凡十岁以上男子全部充军,一时许多家庭就只剩下老弱病残、孤儿寡母。

  “公主可知道,一个五岁孩童,可供一家人吃上两三日呢。吃到最后,肉都腐了。”

  这时候有人带来了粮食。

  但天上不会掉馅饼,拿到粮食的代价就是孩子,一袋粮食换一个孩子。

  说是袋,不如说那是麻布口袋。

  一口袋粮食有多少呢?或许三斤,或许五斤。

  过去太久了,卫七记不清那些人是用多少粮食换了他。

  但他清楚地记得他母亲接过麻布袋儿的时候,泣不成声,将他推到发粮的官兵手里,对他说:“儿啊,跟官爷走吧,活下去……”

  那时他八岁。

  活下去。

  多么奢侈。

  旧邸有暗道直通城外三里,他从暗道里被秘密带来这里。

  是地下,没有天光。

  唯一的通风口是在焚化炉上头,后来地面铺上砖石将那处堵了严实。

  这里还有很多被一袋粮食换来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是眼睛无神脸颊凹陷瘦弱不堪,他们的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四五岁,大的也不过七八岁,他算是这群孩童里面年龄稍大的了。

  他们神情呆滞地打量着这四周的铜墙铁壁。

  不敢说话,说话就会被拖出去打。

  周围很暗,只有几束火把的光照着,像是在一个巨大的怪物的嘴里,随时都会被吞噬掉。

  不断有人被带进来,没几天工夫这个屋子就显得有点挤了。

  一群官兵着装的人来,动作粗暴地喂他们每一个人吞下一粒药……

  服药后,五脏六腑像是被烈焰灼烧,四肢痉挛,越来越痛……一炷香后痛感慢慢消退,而后再次重来。

  如此循环往复,生不如死。

  此后的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们被逼练一种东胤邪术。

  这种功法异常邪门。

  人的皮肤和内脏会慢慢收缩,人就像是被风干了一样,皱巴巴地缩在一起。

  每天都有人挺不过去当场死亡。

  经历饥荒的孩子,对饥饿有一种天然的恐惧。为了不挨饿,所有人都被驯得像一个个听话的木偶。

  存活下来的人越来越少,从几百人到几十人。

  然后,又有新的幼童被带进来。

  一波又一波的活人进来,一堆又一堆的死尸被烧掉。这里的气味常常混合着肉烧焦的味道和腐烂的味道。

  直到最初的那群孩子只剩下卫七一人,第一批暗卫终于练成。

  功成之后,身体不再发育,老去的速度要比常人快很多,寿命更是比常人要短。可身体关节却异常灵敏,个头小,极善隐匿、追踪与暗杀。

  一击毙命,来无影去无踪。

  “奴才有什么意图?”卫七准备回答她第二个问题。

  想了许久,沉默了许久,他依旧没有作答。

  他有什么意图?

  “父债,子偿。”

  他厌倦了这人命如草芥的世道。

  他痛恨那个高坐龙椅的帝王,同样也惧怕他。

  所以他蛰伏。

  阴暗地蛰伏在皇宫各个角落,寻找时机,伏杀那些龙子凤雏。

  那些年宫里的皇子、公主或失足摔下假山,或落水,或染疾,接连意外身亡。

  始终没人怀疑到他身上。

  都杀完了有什么意思?于是他停手了。

  再等等,他要这些谢姓皇族为了皇权自相残杀。

  他捏住谢文珺的手腕,摊开她的手掌。

  汗涔涔的。

  卫七掌心覆上去,忍着痛,将自己体内的气渡过去。

  掌心如刀锋剜肉,谢文珺凄厉地嘶喊。

  “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他所赐,如今也叫他的儿女尝尝这蚀骨钻心的滋味!”

  潜邸庭院里横着的那几个老奴的尸体。

  万物归寂,只剩风声。

  很快就会有人找来。他从东宫卫手中劫走谢文珺,荣隽正着力搜捕他。

  焚炉有一条很长的暗道,通往上庸城外。那是他八岁时来的路。

  他撕下了谢文珺一片裙摆,留在了暗道口——城外土地庙里土地神的塑像之下。

  谢文珺躺在蒙了一层尘的地面上。

  他等着她醒来。

  他知道她会再次醒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与薄弓岭上那些“暗卫”一样,气力早已不济,渡的那点气要不了她的性命,倒是会使他自己油尽灯枯。

  也无所谓,不是每个人都想活。

  他明明是个正常人,却要与太监一般做最低贱的粗使,奴颜婢膝。

  皇帝将他戕害成如今这副模样,却还认为自己仁德,没有对他们这些人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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