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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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知,若是卑职和杜鹰、马泽云、丁刚、蒙厉悔五位捕快结成围猎大阵,能否与之相媲美呢?”

  给这位二十七岁的年青武官,生动形象地展示一波什么叫作“下克上”。

  一旦他败了,入了及仙县就必须听我们的,刑案侦办务必脚踏实地,贴合地方权力生态,同光和尘,减少冲突,最大化利益,最小化战损,少他妈精卫填海,搞那些不切实际的理念。

  正义?公正?这种出身舒适的家伙根本不清楚贯彻到底的正义需要多大的代价。单是他和我站在一起,就该明白,太阳底下从来不存在公正。

  第33章

  他温良平静地应声。

  “好。”

  山寺清寂,云雾若霰。我拖着醉步,摇摇晃晃回客房去,把同一个房间里睡熟的战友挨个晃醒。

  “起来……起来……别睡了……”

  “深更半夜扰人清梦——你他妈最好有事。”

  睡眼惺忪,面目狰狞,不爽到极致。

  若非打不过我,杜鹰此刻铁定已经把我按倒爆锤了。

  难得地好心情,我笑嘻嘻对他说:“好兄弟,咱们一起干展昭,干赢了,咱们五个一起名扬京城。”

  “你喝了多少马尿,醉醺醺成这幅德行?”丁刚翻了个身,肌肉虬结的猿臂撑起精赤的胸膛,扭头望我,浓眉紧皱,额心形成个深深的“川”字形,“那展大人也是咱们能得罪的?他由江湖豪侠入公门,当初耀武楼献艺,名震帝都,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击退了十数大内高手进来的。老青天的心腹,开封府的利剑,岂容咱们亵渎?”

  “我们基层做事的,才是开封府真正的利剑。”

  我认真地纠正他说。

  醉醺醺,滔滔不绝,喋喋不休,双手乱七八糟地比划起来。

  “行内人干行内事,他、他得听我们的。”

  “否则……否则……你们都知道的,会出事……”

  不怕上头的领导抢功占名。

  就怕上头的领导自以为是,坚持某些形而上的不切实理念。

  这就仿佛煤矿里挖煤一样,瞎指挥,会出人命的。

  “……”

  他们于是安静了。

  安静了好久好久。

  杜鹰问我:“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我嬉皮笑脸,不回答,反问:“你们到底跟不跟我往外走?”

  杜鹰垂下头,思虑了一下会儿,掀开被子,利落地套中衣、穿靴子。

  “走。”

  丁刚和马泽云也下定了决心。

  “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还是得破局的,内部矛盾必须得在到达及仙县之前解决……”

  他们也跟我们走。

  房间里五个人,只还剩下一个,慵懒地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蒙厉悔眼睛都没睁,仍然熟睡着般。

  嘴巴蠕动,慢吞吞低哑地道。

  “不去。”

  “为什么不去?”我们有些不舒服。

  “因为老子不想,那人是展大人。”

  “展大人怎么了?”杜鹰贴近枕头,皮笑肉不笑地问他。

  “展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

  “憨子,你十五吗?还在相信活人的道德?尤其这个活人还是个官员?”穿好灰色外衣的丁刚嗤之以鼻,直接笑出了声。

  “唯有咱们一起把他打赢了,确定能克制住他了,才可以尝试信任他的道德与承诺。”

  过往几十年血的教训。

  第34章

  蒙厉悔不站我们这队,他倾向于那个当官的。

  这使得我们很不爽,然而不爽也只能强自忍下去。

  蒙厉悔不是善良温和的章平,他边防军伍出身转职帝都,性情狠辣,手腕暴烈,睚眦必报,发作起来跟条黄鼠狼没什么两样。谁都不敢对他这种出手,我与杜鹰都不敢,遭不起报复。

  于是原本预想的五人变成了四人。

  杜鹰,丁刚,马泽云,我。

  四个人,两位浸淫公门多年的老捕头,两个精悍的捕快。

  东南西北各占据一角,在各自的方位,朝包围中心的武官整齐作恭,略作抱拳。

  例行敷衍的社交礼仪程序,表示我们不是来恶意谋杀领导的。

  咱们只是切磋而已,哈哈,和谐友好文明诚善地交流上下级感情。

  “得罪了,展大人!”

  杜鹰一个眼神过去,马泽云首当其冲发起冲锋,丁刚紧跟其后,长刀锵然出鞘,清寒的月夜下直劈武官下三路。

  姓展名昭的家伙冷静极了,他甚至连剑都没出鞘,只以厚重的鞘身作格挡。

  “不够。比王朝马汉差远了。”

  是么?

  他大概还不清楚什么叫鹰犬围猎。

  多年互相交付后背的老战友,心有灵犀,根本不必言会,在马泽云、丁刚之后,杜鹰与我同时自各自的方位暴起,一东一西,挟持住展昭的左臂右膀,卸他的剑,猛往下钳压。

  致命的肘击破风朝鼻梁砸来,我猛地歪头,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同一时刻,手上挟制着的铁臂趁势挣脱开来。

  “锁他的喉!”

  “把他勒晕!”

  “他奶奶的,老子就不信了!再高的官,再强的内功,终极也还是个活生生的凡人!还真能抵得过衙门精炼多年的捕快大阵不成?!”

  杜鹰炸了。

  我躲开了肘击,他没躲开拳风,鼻孔下面挂着两条猩红的血,头发微散,凌乱狼狈。

  一面竭尽所能地试图锁武官的喉,一面扯着嗓子朝屋里嘶吼。

  “蒙憨子——”

  “他妈的快出来帮忙——”

  “捕快大阵该是五个角,缺了一个角我们他妈怎么办事?!”

  “出来帮忙!回头我们四个凑钱请你喝酒!春山坊最香艳的舞娘!最炙辣的竹叶青给你安排上!……”

  “……”

  光溜溜的大汉悠哉悠哉地自屋内漫步了出来。

  一面打着呵欠,一面提着三截棍,通身上下只着一条短短的裤衩子,两条大粗腿上的腿毛仿佛秋风里茂盛的野草,长势旺盛极了。

  睥战局一眼,云淡风轻。

  “叫爹,叫爹就帮。”

  鹰子面涨耳赤,唾沫飞溅,口出雅言。

  “我日恁祖宗八代先人,七舅姥爷!”

  丁刚:“爹!”

  我:“爹!”

  马泽云:“爹!俺滴亲爹!快来帮忙!求求了!孩儿给爹爹磕头拜早年了!”

  蒙厉悔受用极了。

  下巴扬起。

  “嗳!好儿砸们,你们亲爹来也!”

  展昭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态严重了。

  第35章

  我们齐心协力。

  我们众志成城。

  我们团结一致,竭尽所能,狗胆包天地下克上。

  胳膊都使脱力了,全身肌肉都在发热,汗珠密密麻麻渗出皮肤毛孔。到最后,红了眼,阵法都顾不得了,只剩下最原始的作战本能。

  本能地去协同,补上战友暴露出来的漏洞。

  所有动作均快于理智,根本来不及思考,攻击与防御便已发出。

  不知过了多久,恍然间腹部重重受了一力,我仿佛弹射而出的鸟儿般,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悠然地脱离出了战局。

  “……”

  妈的,真够狠啊。

  不愧是曾经的南侠,不愧是德高望重的展大人,开封府的利剑,老青天的肱骨。

  我们五个好手紧密合作,群殴他一个,竟然都殴不过他。

  踹飞在幽寂的老桐树底下,枯枝烂叶中打了好几个滚,才堪堪刹住车。我抱着痛到发麻的肚子,蜷缩在树根底下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来。

  踉踉跄跄,重新爬起来的时候,朝那边望去,那边已经彻底乱成一团了。

  五条大汉纠结在一起,胳膊穿插着腿,腿穿插着脚踝,打得面红耳赤,场面整个混乱不堪,谁也分不清谁。展昭整个儿浑身大汉,强人锁男,左右为男,前后夹击,脖子与双臂都被死死地勒住。

  三节棍、长刀、巨阙剑、弯刀……所有兵器都散落在一旁,没有人再拿起来使用,这种打红了眼的时刻,手持利器,很容易产生误杀事故。

  我捂着肚子,蹑手蹑脚地逼近战局。

  下一刻,丁刚嗷的一声惨叫,落到了我的脚边。

  “胳膊!两条胳膊全脱臼了,快帮我接上!……”

  咔擦两声帮他接回胳膊,我们狼狈为奸,奸诈地对视一眼。

  “你上啊,快去帮他们!”

  “老狐狸,你怎么不上?要上一起上!你不上我也不上!你上我也跟着上!”

  于是一起上,同时饿虎扑食,再次往领导身上挂大汉。

  展昭:“……”

  “我嫩父辈先祖家人%*x&*#……”

  他面涨红赤,想下杀手又不能下,牙缝里隐隐约约挤出了句什么。

  好像是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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