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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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盯了好一会儿,有意识地绵长呼吸,平复情绪,控制理智。

  然而越盯越红,越盯胸口越起伏剧烈。

  镜子里的眸子也死死地盯着我。

  “……”

  死就死吧。

  被打死又如何。

  不疯魔,不成活。

  起身,满屋子找利器,陪伴多年的双刀早已被豪商收起来锁到不知哪个密室里了。

  没有刀,做女红的绣花剪子也行,削皮的小水果刀也行,凿子也行……只要是利器,都行。

  然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找不到,所有尖锐的物体都已经被收起来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绝望无助,独身立着,望着虚空的前方,木木地发了许久的呆。

  忽然快步走到圆桌边,一把打碎了盛放绿豆糕的青花瓷盘。

  啪!门外看守的伴当立刻敏感地冲了进来。

  “怎么了夫人?”

  “没什么,”我一派正常地说,“不小心把糕点打翻了。”

  蒋福、蒋安打量了我一会儿。

  “进来打扫。”

  “是。”“是。”

  笤帚、簸箕,地板清扫得干干净净。

  “夫人,盘子少了一片,劳驾交出来。”

  第180章

  锋利的瓷盘碎片被抠了出去,掌心由于紧攥而划得鲜血淋漓,婢女心疼地过来上药粉,包扎。

  这么多时日严密看守,蒋福、蒋安的耐心彻底耗费尽了。

  完全无法理解,高大的练家子伴当抱胸,倚着门槛,眉头紧拧。

  语气不善。

  “夫人,您知道这桩事报上去之后,自己又得捱好一顿收拾的吧?……那些惨叫声我们夜里值守的时候也听见过,这都多么久了,几个月了,四当家的还没把您彻底收拾怕?……”

  “咱就无法理解了,四当家这么厉害的英雄人物,能文能武,能经商赚大钱,能霸占一地做绿林,有财有势。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想嫁入陷空岛都嫁不进来,您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都已经怀了孕的妇人了还不安分,藏个碎瓷片想干嘛?想弄死我们四当家?……害死了我们四当家你以为陷空岛那么庞大的势力能让你活?……”

  “呸!不识好歹!不识抬举!……”

  “刚来的时候我们四当家对你多好啊,专门请最好的大夫,花大钱,救了你的贱命。柔声细语,百依百顺。到现在这个样子,捱的那些顿打,全都是你一次次逃跑,自己作出来的!贱骨头!……”

  “……”

  这种戳脊梁骨的嘈杂环境里,实在控制不住有些错觉,忍不住怀疑,是否过往数次的挣脱真的做错了。

  他们骂的都对啊,如果我听话,如果我老实,蒋平根本不会伤害我啊。

  可是他毁了我的仕途。

  我本可以走得很远,爬得很高。

  以我的圆滑老练,以我过去几十年积累的人脉资源,再给我些时间,我甚至能比展昭爬得更高。

  “福哥哥,”婢女摇晃着高大伴当的袖子苦苦求情,“别往上报了吧,别报了,夫人脖子上的掐伤到现在还没褪干净呢。”

  “不往上报?”伴当冷笑,“不往上报,出了事儿,你们替我们担罪责?”

  两个婢女给伴当跪下了。

  她们为什么帮我,我从未对她们产生丝毫感情,一直以来都只是在礼貌性地虚与委蛇而已,她们为什么舍下尊严跪下来帮我求情。

  伴当气呼呼地拂袖离去。一个继续守在门外,另一个去楼下找商人汇报。

  “夫人,”婢女起身,莲步轻移,柔声细语,“忍住,不能流泪,泪把好不容易画出的精致妆容弄糊了,待会儿当家的过来看到,更加不高兴,捱的收拾会变得更多。”

  “快,快叫秋墨、秋枫过来,给夫人重新补妆。”

  “……”

  婢女陪在身边,心惊胆战地紧张了许久,结果跑下楼汇报的蒋福并没有成功把商人带过来。

  “夫人,这回算您运气好。天黑了,四当家、五当家正在包间里与贵客喝酒呢,高兴得很,现在什么烦心事都不在乎。”

  秋墨、秋枫重新补好了妆,镜中的影像脂粉层层,妩媚且野性,美得不像我自己。可我还是更想回归原先素面朝天的粗糙样子,那时的灵魂与肉体都是自由的,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穿着利落的灰衣劲装,想打架就打架,想骂人就骂人,想放肆地跑就放肆地跑。

  夜幕重重,华灯初上。

  歌舞升平,盛世繁荣。

  “夫人,”楼下雅间的包房侍者果然来请了,“四当家请您过去,一道喝酒吃饭。”

  “包房里都有什么人?是不是都是些生意场上、官场上的衣冠禽兽,脑满肠肥、色欲熏天的恶心混账?”

  包房侍者恭敬垂眸。

  “都是您认识的。”

  两个伴当看管跟随在身后,侍者在前方引路。

  下了僻静的三楼。

  到二楼,长廊两侧,很多间雅间。

  十几间隐私性良好的商用宴客包房,有些亮着昏黄的灯,正在使用中,有些灰暗着,空置着,寂静无声。

  在最典雅奢华的雅间门口停下,侍者恭敬地扣了三扣。

  不多时,门打开了,是一个美貌丫鬟在里面开的门,眼波盈盈,两颊绯红,满面含春,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夫人,进来呀。”喝高了的豪商在里面高兴地喊。

  “进来呀。”丫鬟也亲密地拉我的手,她的手滚烫湿热,汗蒙蒙,显然已经被烈酒燥到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岁月催老,人寿苦短。

  珍馐佳肴,及时行乐。

  灯火昏黄,香炉青烟袅袅,朦胧迷离的包房里没多少人,就五个。

  陷空岛四当家,蒋平,

  陷空岛五当家,白玉堂,

  开封府武官首领,展昭,

  以及蒋平的美妾,秋露,

  白玉堂房里的丫鬟,秋霜。

  秋露坐在蒋平的腿上,贴着蒋平的耳朵,笑靥如花地说着些什么快乐的调情话,蒋平搂着美人的细腰,豪迈快活地大笑。

  秋霜坐在白玉堂旁边,一边聊天,一边柔情似水地给白玉堂剥着葡萄。

  独展昭身边是空着的,武官一袭深蓝便装,两处手肘撑在饭桌上,两只手撑着两侧太阳穴,似乎被朋友灌懵了,很不舒服,闭着双眸,正在缓缓地醒酒。

  “夫人。”

  我打算到丈夫旁边坐着,豪商却指指官员身边的空位。

  “到展大人处侍候着,给大人添杯倒酒。”

  第181章

  “……”

  “……”

  “相公,我是你的妻。”

  “你的用处远不止贤妻良母。”商人说。

  “坐到他身边。”

  “……”

  “同一个命令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否则你知道后果。”

  我温驯地低垂下眼眸,坐到了昏昏沉沉的武官身边。

  “给他添杯倒酒,喂他喝酒,给他剥水果,喂他吃水果,”醉醺醺的豪商搂着美妾的细腰,不容置喙地下命令,“这两个美人怎么做的,你都跟着学,跟着做。”

  我拎起白玉酒壶斟酒续杯,坐在武官身边,剥葡萄,剥橘子,隐蔽地摸走了削皮的小水果刀,藏在袖子中。

  “大人,”轻柔地唤,“大人,继续喝啊。”

  “不喝了,玉堂,再不喝了,胃里烧得难受。”醉得迷迷瞪瞪的武官,撑着两侧太阳穴闭着眸,沙哑低沉地嘟哝,“你从哪儿挖出来的老酒,后劲忒大了吧。”

  那边锦毛鼠敏锐地耳闻,拥着丫鬟,大笑着应:“这可是上任掌柜埋藏了二十多年的梅花老酒!把你这条猫醉趴下了吧!”

  翻江鼠语重心长地教诲:“展老弟,你这酒量还得练,忒弱了,得亏今个儿吃饭的都是自家兄弟,没存着坏心。这要是官场商场上的那些鸿门宴,你可就被人拾掇了。”

  “拾掇不了,”毁了容的武官闭着眸歇息,低低地应,“我如今虽然身子昏沉了,但脑子还是很清明的,想事儿都很清醒。”

  “真的么?”蒋平笑说,“没醉起来走两步,雅间里走两步,给兄弟们看看你晃不晃。”

  他于是起来走,迈了两步三步,都是扭扭歪歪的醉猫步,死活找不着平衡。

  翻江鼠、锦毛鼠大笑起来,前仰后合。

  “把他扶回来,喂他吃水果解酒。”商人望着我,命令说。

  我起身跟上去扶,武官仿佛被马蜂蛰了般,往旁边避了避。

  “展老弟,你这可就煞风景了啊。”

  展老弟水平伸出双臂,抗拒姿态,保持着距离。

  又缓缓下移,移到腹肚的位置,虚空中比划了下。

  “这里面……这里面有孩子……我是个喝懵了酒的男人……嫂子,你离我远点儿……”

  “没事儿,”豪商说,“她常年习武,耐艹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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