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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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啪地给他打碎了,不敢接受鬼递过来的东西。

  鬼一下子烟消云散,变成了展昭,捏着我的下巴,往里面强硬灌水,呛咳得我难受得抽搐。

  “你的脑子里究竟在钻什么牛角尖?为什么始终不愿意!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幸福归宿,怎么到你这儿反倒疯了呢?!……”

  过了段时日,他又过来了,说辞换了。

  “四哥不会再动你了,你以后是我一个人的了,能听懂这句话么?听懂的话应一声……”

  我没应,仍然惊惧地颤栗着,凄厉地嘶嚎着推他。

  官员把手覆盖到了我的脖颈上,一点一点,加重力道,收紧。

  “你要解脱,我给你解脱。”

  我安静了下来,泪流满面地注视着这人,笑了笑。

  “谢谢。”

  “……”

  “……能告诉我为什么么,为何不愿意,为何不愿跟?”

  “我于你无意啊,大人,自始至终,都无意。”

  “那于谁有意?”

  “我于我自身有意,我于振翅翱翔于高空有意,于腥风血雨中侦查破案有意,于守护万家民生太平有意,于执掌权力有意。”

  “……”

  “……你是个女子,三十多岁了,早该成婚生子,寻找好归宿了。”

  “我所遭受的滔天毁灭,尽由于这幅女子之身。”

  第206章

  脖颈上的力道逐渐加重,收紧,窒息的痛苦铺天盖地攥紧了肉身与魂灵,肢体微微痉挛、抽搐,无尽恐惧。

  “你确定想要死亡?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冰冷的尸体,尸体腐烂,化为蛆虫烂肉,最终化为一簇枯骨,一抔黄土。”

  “命就一条,人活就一辈子,没有下辈子,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你还可以锦衣玉食,富贵优渥,儿孙绕膝,看尽世间斑斓美景。”

  痉挛,抽搐,细哑,乞求。

  “求你,杀……”

  “既然如此……”官员忽然把手拿开了,“我放你自由。”

  他把瘫软成烂泥、大口大口汲取空气的我抱了出去,对外头的豪商说。

  “放了她。”

  豪商摇头。

  “不行。”

  “放了她,这是道命令,不是商量,四哥。”

  “熊飞,你还是太青涩了。做事情,心一旦狠起来,就必须狠到底,绝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后患无穷。”

  “这是你深爱的姑娘,你对她下不了手,用不了酷烈手段。可以理解,君子远庖厨嘛。交给我,四哥来做,把她彻底调教好,再归还给你,保你得到一个千依百顺的温驯可人儿,不敢忤逆,不敢自杀,亦不敢向你寻求他杀。”

  我死死地蜷缩在武官胸膛中,埋在温暖的衣襟上,浑身发抖,哭都不敢哭出声,隐忍无声地血泪斑驳。

  武官没有把我交出去。

  头顶的声音平稳地说。

  “我从未爱过她,至多不过是些喜欢的情绪而已。倘若她真的被打碎所有骨头,安安静静地雌伏在我身下,也就不再是当初喜欢的那个狡诈刁钻、活色生香的豺狼了。”

  “四哥,你想通过这枚棋子在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很清楚,可这份孝敬,如今我是真的吃不下了。除非真的泯灭人良,像那些腐朽糜烂的官宦混账一般,无论脔宠怎样兢惧疯癫,都能把惨叫声当作助性的玩乐,照上不误。可那样的展昭,那样的开封府,你们陷空岛还敢联合么?”

  长久沉默。

  “……”

  “……你不想玩了,给她解脱,可以。”顿了顿,“但是,宰了她,杀死她。绝不能放她活着离开。”

  摇头。

  怀抱更紧梏了些,勒得骨头生疼。

  “展某不想让徐明文者亡,展某想让徐明文者生。”

  冷笑。

  “放她活着离开,她做大捕头时的心性、武功、谋略,你都忘了?不怕遭报复?”

  思忖。

  “那么就废了她的武功,待她把这个孩子分娩出来以后,立刻废了她的武功,再还她自由身。”

  冷笑。

  “一个废了武功的弱女子,如何独身求活?扔到外面的世界,任由其荒草般自生自灭?”

  应。

  “我养她,每月供给她银两,照料荫蔽她的生活,到老,到死。”

  无法理解,奇怪地凝视。

  “养着她,照料荫蔽她,但是不再碰她,也不允许我碰她了,徒作无用功,你不是不是有病?”

  “大约是有病的,”毁了容的司法重器化身,低哑难熬地应,“好人做不了,坏人也做不彻底的怪病。”

  第207章

  精神恍惚,时间与空间感皆出现了严重的错乱,自觉漫长难熬,以为已经疯了大半年,结果一看外头的日历,才不过疯了十来天。

  十来天,展昭就受不了了,他确实还不够心狠,不如老青天,未来成不了大业。早晚被朝堂上的魑魅魍魉斗倒,害得渣儿都不剩。

  “狗儿姐,吃。”

  一碗米饭递到了眼前,周围婢女怯缩着,噤若寒蝉,似乎已经听闻到了疯婆子打破碗碟的刺耳碎裂声音。

  我怔怔地看了武官一会儿,试探性地,缓缓地伸出手,接过。

  “给你筷子。”

  接过筷子,狼吞虎咽,饥肠辘辘,噎得脸红脖子粗。

  “喝水,狗儿姐。”

  喝下水,润滑拥挤的食道,捋顺气息。

  “吃菜,这里还有菜。”

  一整盘菜也全部囫囵地塞下肚,连汤汁,带瘦肉,带肥肉,带青菜,带蛋花,小腹涨得鼓鼓的。

  袖子抹了抹嘴,擦干净,两眸亮晶晶地盯着他。

  “你……”迟疑,可怖蜈蚣疤,毁了容的英俊容颜,很勉强地笑了下,“狗儿姐,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盯着展某,感觉很怪。”

  像什么?

  像驯化了的狗,看到拿着肉骨头的农场主?

  “熊飞……”细若蚊吟,呐呐。

  往外离去的背影微微一震,蓝袍便装,缓缓地转过身来。

  “你唤我什么?”

  “熊飞……”

  我轻轻地,渴求地唤他。

  带着撑涨得几乎作呕的腹肚,扑了过来。

  环住他的腰,死死地桎梏住,深深地埋进去。

  “你别走……你别走……你一走我便害怕,我不能没有你……”

  “………………”

  “抱我去洗澡,给我洗头发,帮我好好搓洗……给我拿套干净的衣裳,我要像个人似的,跟在你身边……”

  “………………”

  好好吃饭,恢复气力,恢复强健。

  多喝水,每时每刻,多喝热水,让腹部鼓起来。

  穿宽松肥大的衣裳,遮挡去身形,使无法观察曲线。

  一日日地恢复,精神渐渐清醒,精神状态渐渐康健。

  日暮西斜,火烧云连绵热烈,烧透了西天。庭院里侍弄花草,锦毛鼠忽然飞了进来。

  “我哥呢?”

  他已经不再唤我嫂子了。

  “不知道呢,蒋四爷那会儿还在书房里忙呢,怎么急成了这个样子,白五爷,遇到什么事儿了么?”

  “你一个妇人家,与你说道有何用,”锦毛鼠急赤白脸,匆匆地离开了,零碎地扔下句话,“那个收了一万两的捕快,全家被灭门了。”

  “…………”

  鹰子没了。

  富贵荣华,带着残疾,退役。携着所有家眷老小,归隐老家乡下。

  突然遭了灭门。

  妻妾儿女,老人仆妇,一个不留。

  这件事牵扯重大,当天晚上,武官回来,神情很是阴沉。

  “你……”

  欲言又止。

  “怎么了,夫君?”无尽茫然。

  “算了,这事与你没有牵扯。”武官摇摇头,“杜鹰是被黑市上的悬赏名单猎了性命,专业的赏金刺客做的。”

  “就是不知一个退役捕快,到底得罪了哪路豪强势力,竟然要出那么高的悬赏,灭他一家的性命。”

  “……多高的悬赏?”

  “八千两白银。”答,“这么大一笔天价巨款,在江湖追杀榜单上实在太扎眼,开封府还没来得及动用公权干涉撤单,就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屠杀放火一条龙做完了。”

  “连三个小孩都没放过,全烧成了焦尸。”

  第208章

  打拐,打黑,打腐,打贪,打黄,打盗匪……开封府那边公职沉重,冗案累累,腥风血雨,永无止休。

  盛世和谐,岁月静好。

  昏黄的灯笼下,为人妻,为人母,安宁地捻针线,眉眼低垂,细细地缝补,把作战损毁的绛红色官袍修复。

  “你实在太削瘦了,三个月了,还不怎么显怀,只摸上去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微微的鼓起……”

  躺在软榻上闭目休憩,壹号重案的陈年卷宗疲惫地盖在官僚的脸上,遮挡去一切形容,只剩下梦呓般的喃喃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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