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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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觥筹交错,烈酒入喉。

  情深似海,难分难舍。

  相约着今后的书信联系,互相帮扶,互相拉扯。

  戏台子上荒腔走板,咿咿呀呀,正在上演着千古名剧:霸王别姬。

  勾栏中萦绕着胭脂水粉、名伶的桂花头油香气。高处悬灯昏黄,白蒙蒙的烟火晕染开来,仿佛仙界缥缈不定的雾霰。

  俗世洪流,如梦如幻月,目眩神迷,入痴入醉。

  虞姬清丽唱曰:

  “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项羽急问:

  “怎么!”

  虞姬凄苦吟唱:

  “免你牵挂。”

  项羽急拦:

  “——妃子,你,你,你,万不可寻此短见啊!”

  底下观众纷纷地抹眼泪,乌泱泱地叫好,群情澎湃,肝肠寸断。

  搂着丰腴的陪酒女人坐在腿上,有一茬没一茬,和旁边同僚闲笑拉呱,慢慢地吃酒菜,神思阴郁不定。

  怎么会是开封府呢?

  怎么会被京畿最高司法,指名征收了呢?

  一切计划外的异常都隐藏着巨大的风险。我极尽了资源的极限,在刑部衙门铺设好了所有的前路。然而在开封府,什么部署都没有,也压根伸不进去爪子。

  那是一片全然陌生的势力境界。

  是否有什么仇家死灰复燃了,调咱过去架空,准备设局整杀,为族亲报仇雪恨?

  这是推测出的最大可能。

  然而我很笃信自己刑侦多年的专业素养,从来斩草除根,从没有留下任何后患。

  不存在可以报复我的活口,更不存在可以证明犯罪的物证、人证。在律法层面上,不管怎么查,老子都绝对清白忠正,履历无懈可击。

  【瑰丽缥缈的戏台上】

  虞姬指向帐门处,骗爱人:“——大王,汉兵,他,他,他,他们杀进来了!”

  项羽不知有假,转身望去。

  待他方一回头,虞姬即抽出他腰间宝剑,慨然就义,凄美地自刎殉情。

  项羽猛回头向虞姬,惊呼:“——啊!这!妃子!——”

  顿足捶胸,痛哭流涕,痛悔不已。

  “好!好!好……”

  台下全场沸腾,观众感动得热泪盈眶,竭力地鼓掌,不约而同地起身,密密麻麻地往辉煌的勾栏里扔丝绢、扔缠花。

  鸣锣收声,戏曲落幕。

  两位主演手牵着手,一齐面向观众,施施然鞠躬致礼,沐浴在铺天盖地的热情狂潮中,俨然古代版的顶级流量小生。光鲜亮丽,明星璀璨。

  “要玩么,头儿?”

  同僚朝我呶呶嘴,示意。

  “项羽还是虞姬?传个话过去,让戏班子洗涮好,今晚送上酒楼。”

  扫了一眼。

  旦角窈窕,武生挺拔。

  皆美得脱尘离俗,不似凡夫俗子。

  上品,尤物。

  “没兴趣。”

  “咋了?都快高升帝都了?”

  “……”放下酒盏,压抑着惴惴不安的躁郁,厉眉紧锁,“隐约感觉……前面好大一个坑在等着。”

  霍氏双胞胎兄弟,噗嗤笑出声来,抖动着肩膀,搂着歌姬暴露的酥腰,吊儿郎当的神情相仿极了。

  “难不成你还在京城得罪过什么人不成,明文?”

  “从没。”

  地方上的哪敢得罪京圈的,不要狗命了么。

  第432章

  右迁入京分两种。

  一种是真升职,关系打点到位了,履历功勋积攒够格了,进京任职,做京中权贵老爷们的狗,前途不可限量。

  另一种则是明升暗贬,调虎离山。

  把丫骗离老巢,哄到陌生地界里,给个听上去好听的虚名,实则没有任何实权,高高架空起来。同时派人去你老家搞斗争,搜罗你的把柄,将你的党羽连根拔起。game over.

  我很疑心前路等着的压根不是什么开封府,而是骆城监狱。

  “你这样,”陈州州衙的老教头,易牧之如是说,“把所有不方便转移的不动产,土地、房屋、贵重大件……全变成方便携带的动产,狡兔三窟,各个路线都藏些,不行咱就跑。”

  我依照老教头的建议做了,心里踏实了很多。

  同袍们也都热情地嚷嚷:“安心上京赴职吧,发达了以后别忘了拉弟兄们一把。倘若真有人来陈州查你,头儿,大家伙儿立刻给你去信。”

  左不过光棍子一条,独在异乡为异客,没有任何家属老小牵挂。

  有何可惧的?

  刀握在我手里,腿长在我身上。

  同时期进京赴职的还有孟斌、任天安,我们仨一齐上路,跟着驿站的信使车队,经秦州、彬州,转永兴军路,入京畿范围。

  【开封】

  封建皇朝的军政权力核心,巍巍帝都。

  花团锦簇,纸醉金迷。

  盛世昌荣,早晨的旭日冉冉东升,万家炊烟渺袅袅漫入青天。

  绚烂的阳光底下,眯着眼睛,仰望这座磅礴的古城,巍峨的冷灰城墙向东西方向,无边无际地铺展开来,护城河碧水深沉,泛着粼粼的波光。

  莫名地有些怪异的熟悉,凉飕飕的。

  既视感。

  我想起了现代神经科学的一个术语,又称“海马体效应”,明明没有经历过的场景、事情,却仿佛在某时某地已经经历过了。似曾相识的错觉,来源于人类大脑过于丰富的联想功能。

  “吁——怎么了,头儿?”

  同行者勒停大马,掀起遮挡灰尘、飞虫的帽帷纱,远望着盘查路人的守城官兵哨卡,压低声,警惕地询问。

  “没什么。”

  轻轻摇晃脑袋,拂掉那股子渗出毛孔的不适。

  “先进西城找个饭馆歇歇脚吧,换身利净的行头,这样子灰头土脸地去高衙报道,没的让人看扁了。”

  “晓得。”左右应下。

  老战友报团取暖,一齐行动。

  我们先送了年纪最小的孟斌,去京畿刑部衙门总司报道,帮青年把一切安顿好,看着他与新同事进行交接。然后任天安跟我并肩前往大理寺,登记入册,安置下榻寝室。最后独自出来,返回西城,牵着马匹,慢慢悠悠地前往开封府。

  坐在距离府衙几十米开外的小茶摊里,大腿翘二腿,盯着那两座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出神,望着进进出出的劲装鹰犬发呆,磨蹭着,慢慢地啃完了整盘糕点。

  直至日暮西山,天光昏暗。

  方才拍拍衣袍上的糕点渣子,起身。

  “什么人?!”

  长枪交叉拦截,侍卫高度戒备。

  “西南土乡籍贯,前陈州州衙捕头,徐明文,前来京衙报道。”

  出示沉甸甸的黑铜令牌。

  这地儿的最高长官一定经常遭遇政治刺杀,单下午观察的几个时辰里,就发现了不下十几个明岗暗哨,还有许多伪装成老百姓的便衣。比如说卖糖葫芦那个,还有摊煎饼果子那个,摊得稀烂。

  隐隐约约,已经有几个便衣在往我这边聚集了,我猜要是再不表明来意,他们就要扑过来强人锁男了。

  简单地翻检令牌,沉声。

  “在这儿等着。”

  跑进去一个侍卫通报,不多时带过来个武职,身量魁梧壮硕,国字脸,铜皮铁骨,挎着长刀大步如风,颇具视觉冲击力。

  靛青兽纹制服,看品级,至少从五品。

  “马爷。”

  我听到周遭敬畏地齐声。

  遂垂首,深弯腰,低眉敛眸,作恭驯的下属抱拳礼。

  “卑职见过马大人,劳马大人受累费心了。”

  仔细地核对了令牌、身份文牒、报道公文……一系列重要证件,又唤人拿来一卷画像,上下打量着,仔细对比体貌特征。

  “冬小麦收第几茬了?”

  愣了下,忙不迭作答。

  “还没开始呢,我们那儿天干,庄稼比其它地区晚熟些,得再等些时日。”

  “是这么回事不错。”

  终于露出丝笑容来,友好的暖意化解了眉宇间的煞气,武夫伸出指节粗砺的熊掌来,重重地按了按我的肩膀。

  “好好干,你可是上头点名要的人。”

  “……”

  “……是。”

  收敛形容,吩咐左右:“检查他的武器,有无毒物,卸了他的袖箭,以及其它暗器。”

  “是!”“是!”

  顺着肩膀,往后背肌肉略探了下,按了按,触感不对。

  不容置喙。

  “把锁子甲脱了。”

  “是。”

  我依言照做,解了灰裳外袍,搭在臂弯里,脱掉里面保护心肺要害的甲胄。最大限度配合要求,奴颜婢膝主动上交,以蒙混通过新地盘的服从性测试。

  “刀不用交,”马汉摆摆手,“甲卸了就行,新人头半年不得戴甲入衙,这是规矩。随咱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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