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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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日当晌午。

  京东城,崇津大街,酩仙汇。

  或张扬,或低调,会馆外面停满了各色豪贵马车,两匹黄骠马拉着的,四匹黑骏齐驱的,来往之时,翘檐悬坠的风铃叮咚悦耳地响,宛若寒泉空谷流转。

  庸碌劳苦的平民百姓匆匆路过,在心中暗暗幻想一个又一个的天文数字,远望而深深生畏。

  更有甚者,穿过闹市,嚣张纵马而至,一路溅起民众逃躲惊叫无数,世家子一骑绝尘,浑不在乎地将纷乱抛至耳后。

  吁——

  潇洒跃下,轻狂地把马鞭扔给扔给迎上来的专业侍者,舒展活动筋骨,好不快活。

  “我这流云踏雪矜贵得很,吃不得粗劣草料,饮不得下等井河,你们可得给爷伺候好了。出了差错,回府有个腹泻脑热的,爷拿你们的人头问罪。”

  “是是是……”

  点头哈腰,殷勤地堆满笑容,忙不迭地应喏。

  虽然法律明文严禁城区内纵马,易伤及民众。但这种达官显贵云集的地界么,哪个差役敢来查呢?

  巡逻远远地碰到了,直接绕开走,全当自己是小聋瞎,什么都看不见。

  “哎,不好意思,这位老爷,恕本馆不接待流客,您有预订么?——”

  上流会宴谈事场所,最厉害的小二,一个个眼光精毒得狠,看你行头打扮、步态气场,便能将你的来路、家境、层次,推断个七七八八。

  进入以后,大堂立刻过来好几个练家子围着,殷勤和善,紧紧地跟着,不允许乱走、乱看。

  “……”

  “……开封府。”

  “请——”

  “您楼上请——”

  业界标杆,遥遥领先。

  当日客宴名单背得滚瓜烂熟,工作人员立刻反应过来,眉开眼笑,奴颜婢膝。

  躬着腰,伸着手掌,在前头引路。

  “徐大官人是吧?另外几位贵宾已经到场了,就差您了——”

  途经二楼,许许多多年轻娇美的肉,体,莺莺燕燕,汇坐在炉火温暖的长凳处,握着精致的小团扇,说笑嬉闹着,花枝乱颤,等待传唤陪侍。

  当下最时兴的绮仙裙,但是超薄暴露版,朦朦胧胧,可以看到里面雪白的玉腿、柔夷的纤臂,松松垮垮挂脖的香艳肚兜……

  风姿绰约,惹人血脉喷张。

  途经三楼,丝竹靡靡,盛大的歌舞团正在表演。

  恢宏地咏唱着典雅的古乐,缥缈瑰丽,煌煌然似天上宫阙。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

  【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

  【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

  【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

  【……】

  纨绔显贵、富商官宦……纸醉金迷地享受,诗人在底下合着节拍,跟着低低地哼唱,唱到动情处,潸然泪下。

  这种市面上见不到的,不对外营业的艺术班子,无一例外,全都是集团内部培养,专用来搞权色交易、钱色交易的。

  更往上,碰到了民间狂热敬仰的名伶,皇朝大国,风靡千家万户的红角儿。

  交际花八面玲珑,搂在醉醺醺的老大臣怀里,任由摸来亲去,酥胸半露,衣衫不整地娇嗔着,万种风情,妩媚动人。

  随从、侍卫簇拥着,严整地保镖着,众星拱月,乌泱泱一大群人迎面走来。

  引领前路的侍者立刻带着我退让,避到朱栏处,低眉顺眼地跪下,毕恭毕敬,请对方先过。

  然后还遇到了老东家,安乐侯庞昱。

  春节假期间,陈州的土皇帝回京探亲,跟他哥,飞星大将军庞统,勾肩搭背,兄弟俩交头接耳,亲密地说着悄悄话,一起下楼。

  二世祖迷迷瞪瞪,突然间嚎了一嗓子。

  “哟,旺财,混得不错啊,这种地界都进得来了——”

  他大哥立刻跟着扫来,卧槽沙场军官那眼神,跟刀子似的,血山尸海,一将功成万骨枯。

  低沉地问。

  “你手下?”

  “以前的旧部。”安乐侯打了个酒嗝,粉面春潮,雍容散漫,“大狼狗,用着可顺手了,黑白通吃,既能把上面喂饱,又能把下面民生安顿好,是个有本事的,可惜可怜出身不行。”

  “本来捧了他一把,打算送到刑部,给咱家老爷子当狗使的,奶奶个熊的,没想到半路被开封府那帮子瘟神截走了。”

  眯着水润迷醉的桃花眼,勾手指。

  “嘬嘬嘬,嘬嘬嘬……”

  “旺财乖,过来,回主子这儿来。”

  麻溜地过来,武人礼单膝跪下,忠诚地垂下头,臣服地露出脆弱的后颈。

  “新春佳节,小的愿折三十年寿命,向菩萨乞愿,侯爷永世安康荣华,”

  “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东西,怎么进入会馆的呀?……”拖长腔。

  “回侯爷的话,小的应个饭局。”

  “新主子招你来的?”淫靡邪肆的笑面虎,天生高贵,唯吾独尊,傲然地睥睨着伏在脚下的芸芸众生,“来,抬起脸来看着本侯,不要撒谎,新主子和旧主子,哪个更棒啊?”

  “……”

  “开封府也舍得给你放那么大的权么?”

  “……”

  “倘若本侯现在指挥你,旺财,咬!你可否做得到忠贞依旧,悍不畏死地从包黑身上撕下一大块血肉来?”

  “……”

  “……呜汪!汪汪汪!”

  略作思索,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长串猛犬狂吠。

  哈哈大笑,皇亲贵族满意地拍了拍狗头,停止戏耍为难,追上武将离去的背影,扬长离去。

  等他们走远了,我们方才站起身,抬起头,恢复对世界的平视。

  “爷,牛啊。”引路的侍者揉了揉发麻的膝盖,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奉承说,“能屈能伸,真乃大丈夫也。”

  “……”

  有时候想想,做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再努力,再发愤图强地往上爬,从乞丐到马帮苦力,到贱役,到地方重吏,到京畿名捕,哪怕未来千军万马争独木桥,杀出个武状元头筹,有正式官职了,还不过是给这些流着“龙血”的上位者打工当狗。

  第496章

  科学技术所限,建不起现代那般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古老的封建皇朝,建筑物最高不过九层,砖木结构,以糯米作强韧的黏合材料。

  九层已经很高了,轻功经过展昭提点以后,某天夜里突发奇想,飞檐走壁,费了小半个时辰,避开层层防御机关,登上了某座乐坊的顶端。

  好家伙,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底下的江山迤逦,尽作了波澜壮阔的黑暗之海,海洋的波浪里闪烁着片片辉煌的星光,震撼得人心魂悸动。

  那是我们鹰犬守护着的民生太平。

  九层楼,近百丈高。

  站在巅峰,可望见百里外的远景,另一片城镇。

  我猜这时代的古人不肯把楼层建得超过九,主要原因是没电梯,爬上爬下累得要命。

  “大人,您最后一位贵客到了——”

  酩仙汇,七楼。

  长廊两侧,很多间雅间。

  十几间隐私性极好的商用宴客包房,典雅奢华,有些亮着昏黄的灯,正在使用中,有些灰暗着,空置着,寂静无声。

  在其中一间门口停下,侍者扬声提醒里头,然后恭敬地扣了三扣。

  不多时,门开了,是一个美貌家姬在里面开得门,眼波盈盈,两颊绯红,满面含春,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明文,进来呀。”喝高了的官僚在里面高兴地喊。

  “进来呀,大官人。”家姬也亲密地拉我的手,勾引地把我往里带,她的手滚烫湿热,汗蒙蒙,显然已经被烈酒燥到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岁月催老,人寿苦短。

  珍馐佳肴,及时行乐。

  灯火昏黄,鎏金蟾蜍香炉青烟渺渺,朦胧迷离的包房里没多少人,就五个。

  陷空岛四当家,蒋巨贾。

  陷空岛五当家,巨贾的得力打手,东南绿林小霸王,锦毛鼠。

  开封府的武官统领,展昭。

  以及服侍蒋平的家姬。

  服侍白玉堂的家姬。

  鹅蛋脸的家姬坐在蒋平的腿上,贴着蒋平的耳朵,笑靥如花地说着些什么快乐的调情话,蒋平搂着美人的细腰,豪迈快活地大笑。

  瓜子脸的家姬坐在白玉堂旁边,一边含羞带怯地聊天,一边柔情似水地给白玉堂剥柑橘。

  独展昭身边是空着的,大领导一袭绛红官袍,神圣光辉,正气凛然。

  “过来,到这儿坐着。”

  “…………”

  【跑。】

  【快跑。】

  几十年刀口舔血,养成的战斗直觉,发出警报。

  似曾相识,强烈的既视感,仿佛某刻、某地已经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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