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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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元瞻闻言怔了一下,睐目看她,嘴角有向上牵引的动势,忙抿一抿:“我放房里了。”

  眼落到别处,多添一句,“会用的。”

  知柔瞧他一会儿,没太上心,眼神朝他背后掠去:“盛星云好几日没来了,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他爹爹每逢月底考他功课,他上月疏于读书,八成在他爹爹那儿未通,锁家中了。”

  魏元瞻见她不则声,忽然问:“你今日也习射?”

  知柔点头,一面将玉韘掏出来,扣在指上:“三姐姐赠我的,我想要很久了,可不能辜负姐姐一番美意。”

  说起这个,她又垂首向魏元瞻嘱咐:“今日我就不去起云园了,师父的兰花还得托你照看一二。”

  魏元瞻轻蹙下眉:“知道了。”

  答对完,知柔扭脸瞧瞧门外,估摸着夫子快要来了,不复多言,预备回到座上找一找书。

  魏元瞻还是没忍住,半侧了身子问道:“你送我那些……果真没有任何图谋?”

  兰晔的话其实不无道理,宋知柔哪回对他发善心,不是为了借机捉弄?想想之前掺了芥粉的油爆鹅,他这次吃烧鹅前都留了十二个心眼,确认无误才敢用食。

  “我图你什么,一张比铜铁还硬的嘴?”

  知柔说完把自己都逗笑了,一边拂衣落座,一边冲魏元瞻僵硬的面庞勾了勾唇,“不用谢我。”

  直待魏元瞻坐正回去,她才露出一点心亏的表情。

  那日从凌府出来,凌鹤微的话在知柔耳畔久萦不去。她对阿娘的身份有疑心,对自己亦然。无从下手,便想着探一探常将军之事,或许能查到什么。

  于是这些天,她在知途馆打探多回,全是没用的消息。

  一直到昨日,知途馆的主人亲自接待了她。

  据他所言,京中有一位姓袁的史官,素爱誊抄收存每场战役,远至今上还未登基前,近至时下,是个十足十的兵法痴。

  知柔送给魏元瞻之物就是这几日顺带手的,为了不让父亲起疑——父亲叫她不必时时藏锋,便是那一回,她惊觉自己身边可能有人跟守,替父亲管视着她。

  以往她偷溜出府、扮男装穿梭街头,这许多许多,父亲大约都知晓。他能包庇这些,却未必能纵容她探查旧事。

  知途馆在承平街,人多,繁闹。知柔每日进不同的店,从后墙翻去知途馆,探完消息再翻回来,买一样什么,大剌剌地走正门出去。

  从第一日算起,到昨天,刚好五日。

  金辉将里外照透了,知柔一手搁在书案上,手掌微蜷,没多久又慢慢松开,思忖如何进到袁宅书房。

  袁大人膝下无子女,一人独住,似乎清廉,宅中侍奉之人也少,不过一个老仆和三名家丁。

  连凌鹤微都不敢多言“常将军”,知柔自然不会在明面上与这三个字交错。那个史官,她结交不了;常将军的事,她也得暗查。

  知柔垂一垂眼,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临了散学,魏元瞻好像很在意知柔说的铁嘴,非要同她扯两句话,以示自己并非不通人情。

  这会儿,他踅入洞门,掉过身来等知柔:“你在宋府习射,地方够吗?”

  宋含锦见魏元瞻与四妹妹有话,自上长廊,知柔这才转目瞧他:“怎么了?”

  “亭松书院后头有块校场,你若想去,我有门路。”

  知柔望着魏元瞻的脸,倏而笑了:“这是回礼?”

  魏元瞻不自在地偏过头:“你怎么想都行。”

  宋家还未出过武将,偌大的府邸传承下来,有种自成一派的清雅,除却几个宽广的场院,习武之处寥寥,要设靶开弓,的确有些不便。

  知柔往常在拢悦轩挂靶,底下人全跟避瘟疫似的,躲得没影儿。她想了一阵,道:“明日吧,我今日……”

  话音才断,魏元瞻移目过来,狐疑地在她脸上扫了扫。

  知柔有些回避他的视线,清清嗓子:“我早晨看了历书,说女子今日不宜出门,危。”

  “你信?”

  他语含轻笑,不似在问。

  知柔当即答道:“怎么不信?与安危有关,我都信。”

  魏元瞻静目旁观,她情绪不昭于面容,与寻常无异,却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感受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她不肯承认,他只好暂且放下。

  到了分头的时候,魏元瞻掷落一句:“那些东西,谢了。”

  离开宋府,马车悠悠颠荡,魏元瞻从袖中取出短刀,拇指在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推动着,刀光脱鞘,映照一双轻挑的眉目。

  历书、不宜?

  宋知柔在说谎。

  她有什么事非得瞒着他?

  魏元瞻吊着眉梢思索,车窗外响起长淮的嗓音:“爷,前面好像是姑娘。”

  他脸色微变:“停车。”

  迈下来,目光在人群中巡睃,魏鸣瑛左右带着贴身侍奉的婢女,步子缓慢,进了一家茶楼。

  “兰晔,你去。”魏元瞻吩咐。

  兰晔领命而去,长淮道:“咱们跟吗?”

  “不用,”魏鸣瑛带婢女出行,要见的多半是女子,有兰晔在,已足保无恙,“你驾车,我走一走。”

  天光犹亮,街上店招翻飞,人来人往。

  走到一家酒楼前,厚重的炭火气息和辛辣味扑鼻而来,魏元瞻止步,往招牌上望了一眼。

  烧鹅。

  他一笑。宋知柔那天就是在这家给他买的吗?

  没走几步,又见一处笔庄。

  魏元瞻原本没多想,可笔庄旁边是一家扇铺;再旁边,是一门果肆;再往前便近河岸了,此值四月,鲜花满道,入目一片绚烂。

  烧鹅、湖笔、折扇、李子、花。

  恰好按序罗列。

  ——宋知柔在玩什么游戏?她每日都来这条街吗?

  魏元瞻攒眉而思,须臾,他侧了侧身,将承平街从头至尾扫量一遍,未觉何处新奇。

  “长淮,”他微微抬袖,待其踱近,问道,“这条街有何特别处么?”

  长淮不明所以:“爷是指?”

  “店肆、商贾,可有不同寻常之物,或人?”

  “除了长乐楼,坐立承平街的都是普通商铺,年头儿有长有短,谈不上特别……哦,尽头有间专营消息的知途馆,不过早年被朝廷封禁,如今改做茶叶生意了。”

  魏元瞻抬了一眼:“去看看。”

  日影西落,金黄的尘埃浮在半空中,风一吹,轻细地打了个卷儿。

  “四姑娘,这……能管用吗?”

  星回紧张地立在榻边,看着与她换了衣裳的小主子,心头止不住狂跳。

  “你我身形相当,待天色落尽,谁瞧得出分别?”知柔把衣袖上的折痕抚平,低下身,一面穿鞋,一面交代道,“若一个半时辰我没回来,别找父亲,去告诉二哥哥,叫他到袁兆弼袁大人宅邸寻人。”

  “二公子?他、他靠得住?”

  知柔起身:“靠得住。”

  星回还是担心:“四姑娘,您……”

  “星回姐姐,”知柔轻唤她,眉目在流水般的黄昏里显得分外清嘉,“我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你相信我吧?”

  星回没有言语,不安地在心中演练下策。

  与此同时,知柔在镜子里上下端祥自己,像是挺像,就是这身衣服不大便宜。

  她于房中踱一圈,到底抓了几条带子,打算到时候把衣摆、衣袖扎起来,免碍于行。

  日影收尾,月亮高爬,知柔对星回做了个“放心”的手势,由房门退了出去。

  星回伪装成她,守在房中焦急地等。

  “嘀嗒、嘀嗒……”

  无形的更漏声在屋内晃荡,仿佛成了一只手,捏得她心脏忽紧忽释,最后也没有等到四姑娘回来,反而听见别的声音——

  “你们姑娘呢,可睡下了?”

  第45章 尘与光(四) 疼什么,我还没碰到你呢……

  申时交半, 承平街。

  门下立入两副肩骨,将金辉一挡。

  魏元瞻站在门框下,环顾一圈, 倒挺像个茶铺,就是器具比旁家少许多,好似只有茶。

  “贵客来晚了, ”一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在柜后拾掇, “小店关铺,明日午时才开张, 您请……”

  长淮掏出一枚二两的银锭置在柜台上, 打断了他。

  男人方才抬眼,落去银锭上,嘴角一斜, 虽在笑,却哼出些轻蔑的神气:“您请明日再来。”

  “有生意不做,这是什么道理?”长淮不客气地问。

  男人犹自顾自收敛东西,拿帕子在一只玉玦上擦了擦。魏元瞻睐目望他一眼,觉得他手里的玉玦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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