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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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元瞻喉口微噎,抿了抿唇,眼神却直白,好像要将全部的心意晾在太阳底下——

  他向父亲坦陈不止一回,父亲对知柔毫无成见,但不知怎么,总是欲言又止,劝说不急;母亲一如往常,似乎先前没能掌握姐姐的婚姻,便死死攥住他的,为了此事,母子言辞交错,颇有龃龉。

  闹得最凶的那回,许月清道,倘若何时他的肩上能抗住侯府,那么一切皆由他说了算。

  于是自那天起,魏元瞻心内除了帮知柔揭开谜团,另有一样渴求。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更清晰了,未着一丝遮掩,诚诚恳恳地说:“姨父所虑,我定会解决。甥儿下次再执聘雁登门。”

  这日以后,魏元瞻再未进过宋府,倒是有一回没忍住,偷偷摸摸翻了墙。脚刚落地,心里就自疑起来——难道从此往后,他见知柔都要这般鬼祟?他又不是贼。

  种种情绪揉杂一处,魏元瞻思索几日,打算依照之前定好的,先解知柔之忧。

  不料云山一行,她就这么平直地闯回他的视野,哪还记得条条框框的束缚,只想走到她面前,让她看见他。

  思及昨日,魏元瞻弯唇笑了笑,把衣衫套好,踏出营帐,天还没完全透亮起来。

  待午时操练罢,他巡视一圈,侧首问长淮:“武垚呢,怎么不见他?”

  魏元瞻对自己手下的人,过目不忘。

  长淮回道:“他因病家去了。”

  魏元瞻听了稍一颔首,未再多问。

  一个时辰以后,皇宫里的人忽至营中,对魏元瞻行礼道:“殿下有请。”

  原来前些天,长风营收纳不速之客的消息,不知如何传到了皇后耳中。

  本无他事,可听见是宋府女子将人带去求见魏元瞻,皇后便有些起疑。

  上回见过宋知柔,她派了影卫跟着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是神出鬼没,时常上一瞬还在眼前,下一霎便再无痕迹。

  跟了一个多月,影卫来报,称其会面最多之人是魏世子。兼军营一闻并着传来,皇后心生疑窦,忖度有时,着人去请魏元瞻。

  终是朝臣,本不该请他入宫晤面,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陛下对皇后此举颇有纵容。

  魏元瞻被引进阁内,未易服,做一身军旅打扮,此时佩剑已脱,瞧上去很有些儒将之风,越发叫人想起他祖父年轻时的样子。

  “臣参见皇后殿下。”他在上首几丈处单膝跪地。

  皇后叫他起身,面容含笑:“上回在这阁中见你,也是三月,四年前了。那年你与贺尽山家的大公子闹得朝野皆知,要你去认个错,险些是‘残害’贺家,如今……倒颇有几分阿兄当年的风采。”

  一提到魏老侯爷,少年垂着眸光,缄默不语。

  皇后邀他坐,命人奉茶,继而望他笑道:“还记得你小时候常来宫里陪皇太孙,你们俩呀……那么大点年纪,有趣得紧。”

  皇太孙长魏元瞻四岁,宫里与他同龄的孩子不多,性格大体恭顺,除了魏元瞻。

  二人明明不合,勉强才玩到一块儿,可皇太孙就是喜欢他那生龙活虎的劲儿,有时他爬到自己头上,皇太孙口中虽要发落,行径上总是不了了之。

  皇后突然谈论年岁,魏元瞻怔怔抬了下眼,模糊的光晕中,她威严而柔煦的目光直射过来,两者兼容的情态便叫人觉得不真。

  未几,她莞尔垂问:“我瞧鸣瑛最近正为你加冠礼择选礼物,方恍神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不知你母亲替你看中人家没有?”

  话罢呷了口茶,见他不言语,又道,“我的意思是,你若有心仪的姑娘,早些定下的好。”

  魏元瞻适才开口:“臣确有属意之人,眼下正在准备。”

  “哦,是哪家千金?”

  她言语间似有查探之意,魏元瞻不明因由,只低眼道:“臣……尚未得回音,不敢唐突言之。”

  闻及此,皇后慢慢笑起来,调子微高:“长大了啊,知晓自己从前是个莽小子了。”

  魏元瞻嘴唇微微抿着,状似羞赧。

  太阳西倾,流淌的辉光将地砖烤成明晃一片,将皇后眸中笑意逐寸照得浅了。

  她问魏元瞻:“皇太孙强将你留在京中,你不怨他吧?”

  若无皇太孙插手,把长风营的摊子丢给他,此刻,他多半已跟高弘玉回了兰城。

  魏元瞻道:“殿下之命,臣自当恭从,哪敢埋怨。”

  “你这孩子……”皇后轻轻摇首,做出无奈又偏惯的模样,顿了顿,亲慈地说,“军中若遇棘手之事,尽可言于我,也算我替你祖父照料你一二。”

  皇后的声音像一截丝滑的绸,拂得太轻了,如有实质地刮过耳畔,叫人身体发麻。

  魏元瞻被她所语惊到,面上未表现出来,起身踱到室中:“殿下厚意,臣不敢当。军中一切安稳,臣并无忧患,也请皇后殿下与陛下放心。”

  他搬出陛下,皇后悠悠闭口,不再谈论军中。

  两盏茶尽,魏元瞻称职务在身,与她请辞。

  皇后身边侍立的太监送他出去,折返后,垂眸轻说:“奴婢瞧着,魏世子倒不像在隐瞒什么,许是那人看错了。”

  心想藏匿之人,哪有这般坦坦荡荡——倘真有什么不欲为人知,长风营那几双见过的眼睛岂可安然存至现在?更兼宋四姑娘一名女子,何来胆量擅闯军营。

  皇后斜睨他一刹,笑道:“阿兄的好孙儿……到底还是太年轻啦。”

  魏元瞻出宫后,回想前事,没来由地察觉到几分古怪。

  长淮拉了两匹马在道旁等他,二人一前一后,韵节稍慢地转入街巷。

  正哺时,街上香气流窜,食铺、酒肆杂立其间,行人们熙来攘往,落花一般打身边逝去。魏元瞻眉宇微拢,突然问:“你可知武垚家在哪处?”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提起此人,长淮心中疑惑,摇了摇头:“是他犯了何事?”

  魏元瞻缄了片刻,双腿一夹马腹:“回营。”

  弄清了武垚居所何在,喊上长淮兰晔,魏元瞻亲自去了一趟武家。

  傍晚幽静,一只玄鸟哀噪着飞过竹林上空。

  长淮坐在马背上望前边茅屋,下意识收攥缰绳,侧眸看向魏元瞻:“爷,有些不对。”

  行伍之人,对危险有敏锐的嗅觉。魏元瞻亦有所感,更加验证皇后今日见他并非无意之举。

  他双足挂在马镫上,腰身板板正正,须臾,催马绕开北门:“去看看。”

  马蹄声沉闷地踩在泥土里,还没稍稍靠近,魏元瞻勒停了马,向兰晔使去眼色。

  周围有人设伏。

  第121章 拂云间(十一) 对知柔,他的确是很克……

  夕照光线下, 万物静谧。偶尔飘来一些风叶声,林中藏掩剑光。

  三人都没再催马。

  兰晔长淮各自巡睃周围,手放在了鞍边的挂刀上。

  于武家外设伏, 想必期待的不会是他们三人。魏元瞻疑惑了——武垚一个兵卒,谁要对他下手?

  思绪微转,忆及皇后今日几句垂问, 又是“心上人”, 又是“军中”,如她意有所指, 难不成……是想从他身上打探知柔?

  皇后曾传唤过知柔入宫。

  魏元瞻心中思索, 有个荒谬的猜测。

  念头稍定,他偏首望向来路,林中地势弯曲, 视野较窄,不易远视。须臾掣辔掉头,用寻常音量说道:“不等他了,走吧。”

  兰晔二人不解其话意,却默契地随他勒马,撤行到最初过来的位置, 见他再度停下,方跟着驻足。

  霞光愈发弥散, 一切事物都笼罩在暗昧之下。

  埋伏的人未追上来。

  魏元瞻问:“营中谁与武垚交深?”

  兰晔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他为何要找武垚,听了他的话,嘴边扯开一抹玩笑似的弧度:“他那个土匪行径,我瞧酒肆跟他倒比较熟。”

  说完扭头回顾一刹,走了走马,和魏元瞻并排, “爷,他这是招了什么祸啊?”

  看地上有新翻的泥痕,坐落三处。如此布阵,倒像是军中出来的手笔。

  魏元瞻也想知道他惹了什么腥。

  抬头瞧一眼天色,答应了要去见知柔的,可是武垚一事,他直觉与皇后有关,欲待查证。

  遂吩咐道:“兰晔,你去趟宋府,代我向知柔转告,我晚些过去找她。”又望向长淮,“你我守在此处,等武垚现身便把他截下,不要惊动后面的影子。”

  兰晔不放心,双眉紧紧扣了起来:“若那些人听见动静,追过来,爷跟长淮应付得了吗?我瞧他们有七八个,或许还多。”

  魏元瞻眼睛带点骄傲的锐气,唇角似有若无地提了一下:“我连他们都对付不了,不如去太仆寺养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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