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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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僵着颈侧,一动未动。

  所有的感官似乎都汇聚到了那一点之上,清晰地复现着那短暂至极的接触,以及此刻更磨人的,咫尺之间的温热气息。

  羽涅像是彻底怔住,眼眸睁得极大,手揪着他地衣袖,泄露了方才惊惶的余绪。

  心跳声不知是谁的,怦怦地,在逼仄的空气里擂动。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或许只过了一瞬。

  车轱辘又压过一块不平,车厢轻轻一颤。

  这微小的动静惊破凝滞。她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起身,几乎是弹回了自己座位。

  桓恂只觉得怀里一空,那温软触感和香气骤然消散,让他心下也随之一空。

  他默然一瞬,随即也坐了回去。

  车厢内陷入一种微妙的静谧之中。

  像是为了打破这静谧,羽涅先开口道:“你没事吧,刚刚…我没有压着你吧?”

  桓恂没想到她会先问,他像是为了缓和氛围,出声道:“你这么纤瘦,哪儿能压着我。”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倒是你,方才没伤着吧?”

  她飞快摇了下头:“没、没有。”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见她不自然,他便转而开口,试图将话题引向正事:“听翠微说,你今日原想去给阿悔道长看墓地?”

  她点了点头:“嗯,想去看看,这样心里总会踏实些。”

  “正好我现下也无事,刚好同你一道去。”他接话道。

  “可地方是顾相执选的,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

  一听顾相执也做了跟自己同样的事,他丝毫没给他留机会,温和启唇:

  “建安最好地墓地就那么两个地方,我让人去叫卢近侍来,他有更好地地方推荐。”

  说着,他掀开车帘,吩咐隋恩:“去泓峥馆叫卢近侍来重月楼,就说我跟公主在那儿等他。”

  “是,桓大人。”

  “等等。”

  隋恩正要走,却被他又叫住。

  他压低了声音:“避开御马监的人,只告诉卢近侍即可。”

  隋恩领了命,调转方向往泓峥馆去了。

  第105章 共同的敌人

  停灵三天,随着天气愈发炎热,棺材下放了再多冰也无补于事。

  虽然羽涅已派人快马送信给琅羲,但三天过去,已等不到琅羲回来。

  她只能让方相氏彻底封官,将阿悔下葬。

  墓地选在了建安西城郊外一处曲水绕堂,生机盎然的地段,此处饶是王公大臣都不一定得得到。

  这块地,正是起初顾相执选择的那块地。

  羽涅不知桓恂背地里也派人另选了墓地。

  在重月楼时,她独自思索良久,总觉得若直接回绝顾相执的一番好意,未免太过失礼,不好向对方言明。

  更何况,顾相执为此事耗费不少心力,若轻易弃之不用,总归来说不好。

  因此,在卢近侍奉命赶来之前,她仍决定向桓恂说明自己心中所想。

  说不必再劳烦卢近侍奔波,毕竟顾相执早已备下这块难得之地,要是另择他处,不是辜负了对方苦心。

  桓恂得知她心中难处,了然一笑,并未多加强求,另要她重新选。

  就这样,墓地定在了顾相执选的地方。

  起灵当天,天光大好。

  阿悔本在建安没有认识的几个人,他的葬礼,送葬的人并不多。

  桓恂、顾相执、萧成衍几个人都到了,外加泓峥馆六七个奴仆,稀稀落落,勉强凑成一行送葬的队伍。

  只不过半途顾相执被常虞山派来的人匆匆叫走,他因而不得不离开。

  出殡时,羽涅将仪仗减了又减,弄得很低调。

  萧成衍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宫外一些大臣向赵云甫递了折子,弹劾她“不顾体统、僭越礼法,为一宦奴兴师动众,全无皇室风范”。

  若按她前两天的性子,这些流言蜚语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既决定送他,就不怕旁人指摘。

  她原想将这场葬礼办得风风光光,让她的小师兄可以走的更安心些。

  可最终,她选择了收敛。

  这样的收敛,倒不是因为她怕那些人弹劾她才会如此。

  而是她既然答应做赵云甫的眼线,她想,一个任性妄为,授人以柄的“棋子”,会让赵云甫这样的天子不放心。

  此时此刻,她越是悲愤张扬,就越容易失去皇帝的信任。

  她不是怕了,而是懂了唯有先藏起锋芒,才能在这盘棋上继续走下去。

  只有能走下去,她才有可能在未来,为所有受尽压迫屈辱的人斩开一线天光。

  她看着黄土一铲一铲落下,慢慢将装有阿悔的棺木一点一点吞没,垒成一个土丘。

  宋蔼将其余奴仆遣了回去,唯有他几人留在原地。

  山坡上起了风,太阳不知不觉移动着。

  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快要够到那座新坟。

  她终于挪动僵硬的腿,走到石碑前,指尖一遍遍描摹阿悔的名字。

  桓恂跟萧成衍二人都注视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宋蔼提前备好的马车。

  桓恂坐在谢骋提前备好的马上,跟着她的马车一块儿回到泓峥馆。

  马车另一侧,正是萧成衍,以及随从韩介。

  送她回到泓峥馆,桓恂下马与她道别。

  言罢后,他将卢近侍留下处理后续未尽事宜,随即翻身上马,与谢骋一道赶回机衡府。

  府中尚有要务亟待处理,拖延至此刻已是极限。

  听着马蹄声渐远,静立于门外的萧成衍,目光短暂追随桓恂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转而若有所思看向身侧的羽涅。

  于这场丧事之中,他已隐约察觉出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同寻常。

  而这种不寻常,更多是从桓恂身上透出来的。

  桓恂为人,萧成衍自认还算了解几分。

  无论是男是女,在他看来,只要桓恂本人不愿、不想,纵使对方遭遇何等变故,也从不会多投一眼。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在重月楼,多少舞姬歌伶争相自荐,想要成为他枕边之人,他却始终无动于衷。任是再美的容貌与曼妙的身姿,也撼不动他半分心肠。

  可这一次,他竟主动为她做了这样多的事,实在不像他平日所为。

  以萧成衍的角度看,他们分明并无多少交集。

  不过桓恂如此反常,其中缘由,他已猜得七八。

  一想到自己的挚友与自己倾心于同一人,他不禁心绪变得凝重起来。

  而更令他心绪沉重的,还有昨夜收到的那封密信。

  这两日朝中风云变幻,他已通过韩介之口知晓得一清二楚。

  虽说这是士族跟寒门军户之争斗,但他明白,这争斗的背后,少不了他们南殷的身影。

  他身份特殊,不仅是南殷人,更是皇室嫡系。

  他兄长萧道遵贵为一国之君,而他,则是天子唯一同母所出的胞弟。这个身份何其敏感,何等紧要,不言自明。

  萧道遵已多次密信催逼,命他速返南殷。

  然而他始终不忍离去,一来疼爱他的外祖母年事已高,近来身体更是日渐衰弱,他不愿在她曙后星孤之际离她远去。

  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后拖。

  这样推迟,却令他那位性情暴烈的兄长极为不满。

  昨日来信之中,萧道遵直言不讳发出最后通牒。

  信中详述了他如何将严岳部下桑越石所献情报转卖给休屠汗国,致使严岳麾下大将侯崇全军覆没,惨死休屠人刀下之事。

  信末,萧道遵更是一语道破——此事不久必会被严岳查清,南殷卷入其中只是时间问题。

  休屠人败局已定,北邺与南殷之间难免一战。

  届时天下姓赵还是姓萧,唯有胜负能决。

  他一个南殷皇子,如若继续滞留北邺,以赵云甫的为人,绝对会将他扣为人质。到那时,他的处境将岌岌可危。

  眼下他必须寻机离开北邺,返回南殷。

  这些年在北邺生活,萧成衍早已将这里视为第二故乡。

  可兄长萧道遵的语气再明白不过。

  两国兵戎相见,已无可避免。

  此刻他所面临的并非选择,而是不容违抗的王令。

  可……

  可他要如何舍弃眼前的人,舍弃对他万般好的外祖母……

  羽涅不知他心中所想,回身往馆内走去。

  他跟上她的脚步,率先打开而下这份安静:“沈道长…可有回信给萋萋你?”

  信是前日送出的,这会儿追没追上琅羲都是两个字。

  她言道:“还没,估计她收到这封信,都还得几日。”

  他二人并肩走在廊下,她接着道:“这几日也辛苦表兄你,来回往馆内跑。”

  萧成衍也是没闲着,他一边要回宫安抚太皇太后,抽空又要待在泓峥馆陪她,末了,还要愁思要不要回南殷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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