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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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又能想到每天陪自己聊天的人,会是现实中讨厌自己的人呢。
  他从公平公正出发的举措,原来让程袤川那么介怀。
  他让程袤川花费了精力和金钱重修这门课程,所以程袤川反过来,也要让他同样不痛快。
  栗予不能哭太久,不然眼睛受不了,一阵子之后就尽力忍住,从冰箱里翻出块还没化的冰淇淋,躺在床上冷敷。
  他一边希望在明早上课前能小睡一会儿,一边控制不住去听门外的动静。
  谁知程袤川前脚刚离开,后脚他便接到了程袤山的电话。
  在对方激动又愤慨的叙述里,栗予呆在那儿,连哭都忘了。
  像是遇上一句复杂的绕口令,他很慢才运转大脑。
  chasen等于程袤川,curtis等于程袤山,程袤川是程袤山的双胞胎哥哥。
  强忍着难堪,栗予和程袤山互通信息,理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再之后,就是程袤川回家,和程袤山大打出手。
  当那些话亲口从程袤川嘴里说出来时,栗予方意识到,从灯光亮起的那一刻起,chasen就不复存在了。
  “冷不冷?”
  乱糟糟的思绪被打断,栗予抬眸。
  眼前,程袤山笑得明朗而英俊,明明是同一张脸,给人的感觉却迥然不同。
  阳光灿烂,他们坐在树荫底下,这会儿起风了,便有些凉意。
  栗予摇摇头,头又飞快低回去,盯着面前的抹茶拿铁,不太敢看他似的。
  他知道两人是双胞胎,却没考虑到会那么相似。
  看到程袤山的脸,他的嘴唇又有些白。
  更让他不自在的是,这人把他和程袤川的聊天记录翻阅了一遍,能见人的不能见人的,他全都看过。
  栗予不由自主地咬了下嘴唇。
  那里曾有个被程袤川咬破的伤口,尽管早已愈合。
  程袤山把他局促不安的样子看在眼里,主动挑起话题,“小予,打唇钉疼不疼?”
  “还好,”栗予也在努力把程袤川从自己的脑海里赶出去,扯出个笑容,“不过刺穿的时候可能有点吓人。”
  程袤山满脸好奇,“吓人?为什么这么说?是会流血吗?”
  “流血因人而异,我没有的。不过刺穿针很粗,穿过皮肤的时候你自己可以听到声音,噗嗤一下那种。”
  “啊?”程袤山害怕地说,“听起来就好痛。”
  栗予浅浅笑道:“可以接受的程度。”
  程袤山又问:“唇钉好适合你。看的我也想打了,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你如果有这个想法的话,可以来我们店,我让我同事帮你看一下。”栗予情绪低迷的同时没有忘记打广告。
  “好啊,明天怎么样?”
  这下换栗予惊讶了,“明天?这么快,我帮你问一下有没有时间。”
  他掏出手机,询问穿孔师明天是否上班,期间对面的程袤山问题不断。
  “你多久恢复好的?”
  “那耳钉呢?”
  “哪个位置最不疼?”
  交流间,程袤山心痒地观察着栗予。
  他打字时垂下头的样子显得后颈雪白而修长,说话声音也又轻又细。
  网上的照片里,栗予的漂亮是那种人偶一般的过分精致,似乎随手一拍都没有死角。
  程袤山原以为其中有修图的成分在,谁知见面一打眼,他那么擅长社交的一个人,竟然对着栗予愣了半秒,才说出话来。
  性格更是软得不像样,不太喜欢对视,但程袤山问一句,他就会好脾气地答一句,像那种捏一下响一声的bb叫玩具。
  说得过分些,程袤山全家四口加起来都没有他一个有耐心。
  程袤川真不是人。
  原本以为,程袤川是单纯从他发的那些图片和视频里喜欢上了栗予,但那天晚上,通过栗予的讲述,他才缓慢意识到,事情比想象中的复杂一些。
  按程袤川的条件,喜欢上谁,大大方方去追就好了。躲着藏着不敢露脸,弯弯绕绕碍手碍脚,这实在不符合程袤川的作风。
  还在和栗予打着电话,直觉便告诉程袤山事情没那么简单。
  中学六年,他们是在一所私立男校度过,白人占百分之九十,加上都处于荷尔蒙旺盛的青春期,遇到歧视几乎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
  当时那伙人不敢明着来,就暗地里玩阴的,比赛前溜进更衣室往他们球服上浇牛奶,在走廊擦肩而过时压低声音骂脏话,偷偷往他们的课本里粘嚼过的口香糖。
  早报告过老师,可学校也包庇他们。程袤山被气得在活动室里大喊大叫要和他们打一架,另一边程袤川却面不改色地写着实验报告,淡淡道没必要。
  然而没过多久,这一情况被一家本地知名媒体曝光,条理清晰,证据确凿。那几名男孩被拉到他们霸凌过的人面前,一米八多的大个头,哭着当面鞠躬道歉。
  大快人心,只是程袤山读着新闻,突然想起来件事,父亲的某位好友似乎在这家公司工作。
  他向程袤川求证,得到程袤川一笑,“是找李叔帮了忙。”
  那一刻,他觉得他哥太阴了。
  所以那天晚上挨揍时,程袤山史无前例地能屈能伸,绞尽脑汁火上浇油,总算成功让程袤川说出了那些足够伤人、亦能让栗予和他彻底断个干净的话。
  不知不觉,栗予和程袤山聊了很多。
  反应过来,他才意识到,这是他一周以来唯一一个没有想起程袤川的十分钟。
  程袤山外向到了恐怖的地步,是操控对话的高手。
  不像程袤川,唯独故意惹他生气的时候妙语连珠,其余时间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就连讨好的话语都生硬又笨拙。
  栗予闭上嘴,安静下来。
  于是程袤山也不再说话,只托脸看着他,目光里是不加掩饰的心动。
  栗予无所适从地垂下眼睛,回避这道鲜明的视线,“怎么了。”
  程袤山刚动了动嘴唇,他慌张地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栗予往脸上扑了把冷水,拍拍脸颊,盯住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肿成了三眼皮,写满没休息好的憔悴。
  已经在厕所里耽搁了十分钟,但还是不太想回去直面程袤山。
  他这人就是这样,遇i则e遇e则i,窝里横还欺软怕硬,所以在chasen面前才敢特别嚣张。chasen总是纵容着他,他也不曾想过,这种纵容其实是表演出来的。
  回到咖啡馆,程袤山竟然还惦记着刚刚没说完的话。
  他的一双眼睛聚焦在栗予身上,很真诚地说:“你真漂亮。”
  栗予讷讷道:“谢谢……”
  程袤山就这么看着他,“谢谢你才是,愿意给我个见面的机会。”
  栗予如坐针毡,端起抹茶喝了口。
  程袤山扬唇微笑,“沾上奶盖了。”
  栗予下意识舔了一下,没舔到。
  程袤山半直起身,凑近说:“在这儿。”
  他的脸忽地在栗予面前放大,栗予连忙别开身体,拿起纸巾,“我,我自己来。”
  正擦拭着,莫名栗予察觉到一股极端强烈的视线。
  只见程袤川站在街对面,面色森寒,对两人怒目而视。
  穿过车流如织的街道,程袤川趋向栗予。越接近,那点微不足道的怒火随之收敛。
  他从一边的空桌拖了把椅子过来,在栗予身旁坐下。
  目光在栗予泛红的眼睑上停驻片刻后,他恳切道:“……我们聊聊,好吗?”
  栗予如梦方醒,仿佛被烫了下似的,倏忽错开眼。
  程袤川把手掌按在自己膝头,“……至少让我好好道个歉。”
  栗予到处都把他拉黑了,甚至连学校邮箱都没有放过。无能为力下,他只好有空就开车来到栗予所住的街区乱逛,以期能偶遇一次。
  栗予轻声说:“没什么可道歉的。”
  他不觉得傲慢如程袤川,能真正明白自己错在哪儿。
  “……”
  烟瘾犯了似的,程袤川焦躁地碾了碾牙。
  属于chasen的栗予是敏感又甜美的。敏感地察觉他的自傲,所以愿意做主动的一方;甜美地包容他的隐瞒,连先天疾病被利用也甘之如饴。
  而如今,像是及时撤回了一条错发的消息般,栗予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程袤川是一个逻辑相当自洽的人,这件事上却怎么也想不通。chasen和程袤川明明、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为什么栗予可以那么喜欢chasen的同时,却一点都不喜欢程袤川。
  他自恃即便是最亲密的几晚,他也不曾丧失理性,现在却全凭一股冲动操控自己的行为。
  几天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栗予。
  他知道栗予不喜欢被旁人的眼光笼罩时的那种侵略感,所以极克制地,把视线局限在栗予捧着咖啡杯的一双手上。
  栗予皮肤色调偏冷,缺乏血气时显出一种凉丝丝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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