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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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话语对他而言,大多都是穿耳而过的风,只留下细微到几乎无法回忆的痕迹。
  唯独有一句, 被邹瑞藏反复强调,几乎要刻入他的骨髓。
  学会习惯‘死亡’, 习惯成为力量的‘容器’。
  在【第三枢·暗渊】那些被黑暗和孤独包裹的、暗不见天的日子里, 巫雩珺就是靠着对邹瑞藏扭曲的依赖才活下去的。
  他清晰地知道邹瑞藏并不喜欢自己, 他喜欢的只是一个合格的,能够按照他的想法走下去的容器,所以巫雩珺才曾热烈地、甚至带着一丝献祭般的渴望,期盼着自己早日成为邹老师想要的样子。
  似乎唯有如此, 那冷漠的语调中, 才会真正映照出他的存在, 才会施舍给他一点点所谓的‘在乎’。
  然而, 在亲身体验了成为力量容器的代价——即目之所及的灾难之后,巫雩珺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寒意与后怕。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即便自己成为了力量的完美容器,化身为邹瑞藏梦寐以求的神明, 对方所在乎和喜爱的,也不会是自己。
  现实依旧在遥远的彼岸,梦世界便是巫雩珺的一切。
  不只是【白昼的咏颂】,在巫雩珺离开暗渊之后到过的所有枢区域,都藏有他美好的回忆。
  而在原定的, 那个被规划好的未来蓝图中,他需要吞噬包括魇梦领主在内的所有守护者,攫取梦世界所有支柱的力量,将梦世界据为己有。
  习惯死亡,习惯成为力量的容器。
  巫雩珺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了‘错误’。
  “是因为你。”
  少年的话语打断了巫雩珺藏于内心的恐惧,他抬眸看向好友,那目光坦然而温和,没有丝毫‘怪罪’之意。
  “但不是你的错。”
  倾竹析没有回避巫雩珺的疑惑和恐惧,他迟早要面对【望渊】通过他倾泻于整个世界的恶意。
  所有的罪恶最初都来源于人们内心的欲望,只是有些人选择了压抑和回避,有些人选择了付诸于行动,乃至不惜借用这份罪恶报复世界。
  巫雩珺对自己失去的东西依旧没有清晰的认知,更不明白倾竹析话语中的含义。
  是因为他,但错却不在他?这矛盾的说法让他更加茫然。
  “那...是为了什么呢?邹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白昼的咏颂】的崩塌就在眼前,灰烬随风飘散,藏于废墟中低语的猎梦者在窥伺。
  自从离开暗渊,那份深植于心的不安就如影随形,不断积累。
  直到此刻,在这片灾难后的废墟上,终于溢满而出。
  他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自己,邹瑞藏想要的又究竟是什么。
  而在他被剥夺的未来里,又到底应该存在着什么。
  少年纯白的眼眸里,盛满了被命运捉弄而不知缘由的痛苦。
  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白昼的咏颂的崩塌完全不是自己的过错。
  “因为我们将邹瑞藏逼到了绝路之上,他不惜孤注一掷,要你吸收守护者塞蕾娜残余的力量。”
  邹瑞藏从未考虑过巫雩珺本身。
  【联觉噩梦冲覆】会污染的不只是塞蕾娜和第一枢的枢梦碎片——也会污染按照他想法吸收了塞蕾娜力量的巫雩珺。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那个只是想要成为邹老师‘好学生’的巫雩珺,开始被这污染的力量侵蚀,走上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头的残忍。
  倾竹析没有提到这件事,更没有提到藏于邹瑞藏身后,那属于【望渊】的一切罪恶。
  在小珺的眼里,有且只有着邹瑞藏。
  他曾深爱的邹老师。
  巫雩珺呆愣地看着倾竹析。
  逼到了绝路之上...
  这简短到几乎不用在意的话语里,似乎藏着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的惊心动魄。
  “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小珺。”
  倾竹析没有过多地解释,就算在此刻坦白一切,也只会徒增巫雩珺的烦恼和焦躁。
  “离开之后,我会告诉你全部,就像我们约定好的那样。”
  一些记忆在巫雩珺的脑海中闪回,刺目的白光似乎还伴随着奇怪的机械监测的滴滴声。
  “好,小析。”
  ——
  【第二枢·时之回响】的守护者【时隙暴君·克罗诺斯】。
  最初的宫冶雅织在自认为做好完全准备后,选择挑战的守护者。
  彼时的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以如今这般截然不同的立场和心境,再一次站在这位暴君的面前。
  说来惭愧,过去的他从未将守护者当做与自己对等的存在对待。
  守护者就像仙侠小说中守护着天材地宝的异兽。
  强大,神秘,却天然处于对立,被简单归类为‘必须要战胜的障碍’。
  如果不是遇见了年谣和竹析,如果不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与守护者们有关的欢喜与悲伤,宫冶雅织依旧会抱有这种想法。
  一个所有人都可以走向的未来——
  这样的决定充满着难以想象的困难,却动人心弦。
  飞蛾扑火一般心甘情愿。
  跳下流沙,宫冶雅织再一次回到了这空旷而寂静的场景。
  “在这样的地方,的确容易被逼疯。”
  即便莫里亚蒂已经保证了克罗诺斯会愿意交出自己的枢梦碎片,只需要去面对克罗诺斯就可以了,宫冶雅织也没有放松警惕。
  但心性到底与最初不同了,宫冶雅织不免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时间是最无情,也最公平的存在。
  冲刷着所有人的岁月,直到什么都不剩。
  即便是看似掌管了时间的神明。
  那尊标志性的破底沙漏依旧静置于远处巨岩之上,但脚下的沙地开始不安地颤动,无数沙粒如同受到召唤,向上汇聚、塑形,最终捧着那沙漏成型。
  “呵...小鬼。”
  有了莫里亚蒂的事先沟通,气氛到底是没有那么剑拔弩张。
  与枢梦碎片有关的事情,在守护者之间的传播是最快的。
  克罗诺斯也不得不面对自己那即将到来的结局。
  “莫里亚蒂对您说了些什么?我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宫冶雅织觉得自己还是不擅长谈心的交流,索性就直言了。
  年谣也是这么推荐的,尽管可能有些时候不中听,但往往最能传递真诚,令人安心。
  克罗诺斯愣了一下,他久居于此,人迹罕至,已经习惯了莫里亚蒂的‘巧舌如簧’,本以为会被莫里亚蒂推荐来的人应该和他差不多,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直接的。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臭小鬼。”
  克罗诺斯在那巨石上坐下,一双红眼盯着宫冶雅织,甚是慑人。
  “嗯...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宫冶雅织难免想到忒休斯。
  但感觉对待克罗诺斯和对待忒休斯是不一样的。
  克罗诺斯听到少年的嘀咕,也是彻底无语了。
  莫里亚蒂什么意思,是笃定自己会答应吗?
  太气人了!
  “您应该知道我的来意,您还有什么要求,或者是什么想知道的,就请直说吧。”
  宫冶雅织调整了一下语气,更加郑重的说到。
  这句话本质和之前那句没有什么区别,但显得更委婉和礼貌了一些。
  不过,打动克罗诺斯的与这句话无关,而是少年清澈真诚的眼神。
  沙砾构成的巨人将双手放在膝上,整个空间内流动的沙沙声似乎都随之放缓,他似有若无地叹息一声,那叹息仿佛带着千百年时光的重量。
  “你们真的相信会有这样的未来吗?就算是打败了魇梦领主,又能如何呢?”
  不相信他们能做到才是正常的,宫冶雅织的信念来源也并非‘一定能做到’。
  如果是年谣在这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应下,然后热烈地表明自己的想法吧。
  但站在这里的是宫冶雅织。
  没有那么多热烈地愿望,打破循环走向未来或许很重要,但不是以充满遗憾的方式。
  “我的伙伴们相信,所以我也相信。”
  克罗诺斯发出的叹息,就像是沙粒在彼此摩擦。
  厚重而孤寂。
  “对了,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宫冶雅织取出一张精致的请柬,这是他来之前,伊芙琳大人交给他的。
  “这是伊芙琳大人拜托我交给您的。”
  克罗诺斯那由沙粒构成的手臂略显笨拙地接过轻薄的卡片。
  他几乎忘记了如何温柔地对待如此脆弱的事物,只能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最细微的沙砾,如同无形的镊子,探入信封的缝隙,轻轻撬开了那枚精致的火漆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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