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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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锦然犹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寒意浸骨,过了许久才自嘲般笑出声来:“哈哈哈……梁王殿下真是冷血无情,不救阿欢便罢了,居然还说出这等寒人心的话。阿欢说得没错,求你只会自取其辱!”
  梁誉神态自若,对他的指责充耳不闻,当即拂袖而去,踩着杌凳上了马车:“进宫。”
  楚锦然恼怒不已,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咽下到嘴的话,愤愤然离去。
  马车驶入闹市,梁安勒紧缰绳,借助四周的人声掩盖对车厢内的男人道:“王爷,属下听闻楚中丞这几日一直在奔波求人,试图救下楚少君,但都无果。”
  虽说圣上并未因嘉义侯之事迁怒楚家,但楚锦然到底是顾明鹤的岳丈,有这么一个叛国的儿婿,终归于仕途不利,故而京中的权贵都对他避如蛇蝎,唯恐惹来一身骚,最后被扣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梁誉倚在引枕上闭目养神:“你想说什么?”
  梁安支吾道:“楚少君他……”
  见车厢内没有动静,梁安便壮着胆子继续往下说,“依照您的吩咐,皇城司的人暂时没有对楚少君动刑,但属下听说楚少君的状态与常人有异,瞧着不太清醒,像是……像是伤心过度所致。”
  “伤心过度?”
  “狱卒们是这样说的……”
  冷不丁想起顾明鹤出殡那日,楚常欢抱着一瓮纸钱扶柩送灵,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梁誉顿觉心烦:“没死就行。”
  梁安壮着胆子问道:“您真不打算救楚少君?”
  梁誉不答反问:“莫非你有什么良策?”
  梁安吃瘪,识趣地闭了嘴,不再多话。
  未初时分,庆宣帝赵弘正在延福宫陪太后用膳,见梁誉到来,太后当即着人增添一副碗筷,梁誉尚饱腹,却又不便推拒,只得毕恭毕敬落了座。
  赵弘微笑道:“平夏城一战,幸有梁王力挽狂澜。大夏此番折损过半,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再举兵进攻了。朕近来因顾明鹤之事焦头烂额,还未来得及为你设宴庆功,是朕的疏忽。”
  梁誉放下玉箸,拱手道:“圣上恩德,臣感激不尽。”
  “家宴而已,何必如此拘谨。”赵弘含笑拍了拍他的手,“论长幼,你可是朕的兄长,此刻又无外人,就莫再端那些迂腐的礼节了。”
  太后沈玥檀虽是梁誉的表姑,但这中间到底是隔了几层血缘的,且他只是个有功绩的武将,从未肖想过与圣上称兄道弟。
  当年梁誉擢封异姓王时就饱受臣民非议,若再于君臣礼节上失仪,便真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再度拱手,恭声说道:“蒙陛下垂爱,臣不敢僭越。”
  “让你别拘谨,你反倒越发见外了。”赵弘叹了叹气,吃下一块鱼糕,半晌后悠悠开口,“春猎在即,顾家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叛国之罪,当诛九族,但圣上感念先侯爷戍边有功,因此未对顾家旁支下手,现如今顾明鹤被褫夺爵位,顾府上下百余口人均已入狱,等待秋后问斩。
  诸事皆了,还想要什么结果?
  梁誉正疑惑,下一瞬,便听赵弘又道,“顾明鹤那位男妻,尽快处死了罢。”
  一直未开口的沈太后放下汤匙,温声问道:“陛下为何突然做此决定?”
  赵弘道:“母后您是知道的,顾明鹤同他的男妻情深似海,如今顾明鹤已死,楚常欢的心也随他去了。听说楚常欢从昨日开始便不进食水,大抵是有了寻死的念头。”话说至此,年轻的帝王面露悲戚,“与其活受罪,倒不如……成全了他。”
  嘴里说着仁慈的话,做的却是要人性命的决定。
  沈太后的余光瞥向梁誉,后者不发一言,教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沈太后蹙了蹙眉,却不表态。
  这时,伺候在殿中的内侍省都都知杜怀仁忽然开口:“臣听说楚中丞为救其子已有数日不眠不休了,京中的官吏都被他求了个遍,今儿甚至找上了梁王殿下,妄图让王爷出手一救。”
  从梁王府到皇宫不过两盏茶的功夫,竟不想这消息已经传到了杜怀仁的耳朵里。
  梁誉轻掀眼皮,不露声色地看了这宦官一眼。
  杜怀仁迎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下官知道王爷痛恨楚少君,当年楚少君对您那般死缠烂打,让您遭了不少笑话,如今他沦为阶下囚,想必王爷心里应是极痛快的。”
  梁誉对皇帝道:“臣已回绝了楚中丞。”
  杜怀仁道:“王爷一片赤胆,陛下心如明镜,自然不会轻疑。只是朝中权贵众多,难保不会有人生出些什么不好的念头,把楚少君给救了出去。”
  殿中寂静,俱都不语。
  杜怀仁笑了笑,恭声向赵弘道,“臣这儿有个主意,斗胆献与皇上。”
  这宦官在六年前的政变中救下了年仅十三岁的太子赵弘,并助他顺利登上帝座,有从龙之功,因而深得太后与皇帝的信任。庆宣五年,赵弘迁其为齐州刺史,掌军器机械库,其后又在北御大夏的两场战役中立了军功,恩宠不断。
  自那之后,杜怀任开始玩弄权术,私底下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梁誉曾不止一次想要除掉他,但都未果,角逐之际,两人便结了梁子。如今他拿楚常欢作文章,摆明了是要恶心梁誉。
  赵弘道:“说。”
  梁誉兀自举杯,吃了一口辛烈灼喉的温酒。几息后,他听见杜怀仁尖细的嗓音灌入耳内:“既然王爷痛恨楚常欢,不如由王爷亲手送他上路,也算了了王爷一桩心事。”
  第3章
  “他娘的,最近这是什么鬼天气,雨下个没完!”
  “是啊,都快三月了,竟比腊冬还冷,俺昨儿给顾家那老管事剜手筋时差点没握住刀。”
  阴暗潮湿的地牢走廊里,一胖一瘦两名狱卒正在吃酒侃天。
  “还是刘头儿舒坦啊,每天只需往人额头上刺几个疤就完事儿了。”
  “等你坐上刘头儿那个位置,也能挑些轻细活干。”
  “对了,早上换值时,俺听刘头儿说,圣上要处死那人。”胖狱卒说罢,将视线移向最里间的牢房。
  瘦狱卒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楚常欢蹲坐在墙角的棉被上,形容枯槁,目若残蜡。
  紧接着,胖狱卒又感慨道,“可怜了楚中丞哦,白发人送黑发人,今儿早朝时被逼得大闹了集英殿,掐着梁王的脖子要他偿命,甚至还想撞龙柱寻死。”
  “呸!”瘦狱卒狠狠啐了一口,“这些言官最可恨了,芝麻大点事儿都要拟奏折弹劾一番,何必同情他们!咱们的上官可没少受楚中丞的气,若非上头有人传过话,他儿子还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不过话说回来,楚中丞为何要找梁王的麻烦?”
  “为何?”胖狱卒蔑笑了一声,“坊间有传言,道是顾明鹤之死与梁王脱不了干系,如果真是这样,他肯定不会放任顾明鹤的遗孀苟活于世。
  “楚中丞这么一闹,大有替顾家鸣冤之意,陛下因此大怒,将楚中丞贬至兰州下面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县丞。
  “替叛臣开脱,罪同谋逆,陛下没治楚中丞的死罪已是仁慈咯。”
  听他叽里咕噜说了这么多,瘦狱卒一面剔牙一面乐呵:“梁王好手段啊。”
  “梁王可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主,咱们上官都说了,宁可触怒圣颜,也别轻易开罪梁王。”
  “谁活腻歪了去惹他?”
  “罢罢罢,不提此事了。”胖狱卒又看了看楚常欢,眼神里尽是狎玩之意,“楚少君这身皮囊着实罕见,一看就是用真金白银养出来的,尤其那双手,白嫩细长,又染了蔻丹,倘若能拔下几片带回家珍藏……”
  瘦狱卒也起了歪心邪意,嘴角噙着下流的笑:“顾明鹤生前万般宠爱楚少君,想必在床上没少让他快活。也不知男人??起来是个什么滋味……”
  “刘头儿上次喝醉之后不是说过嘛,檀郎馆的那些小倌儿可比妓子更懂得如何取悦男人,若是碰上腰细.臀.大的,保管把你的魂儿摇掉。”
  “真有这么销魂?”
  “反正楚常欢已是将死之人,咱俩何不去尝尝鲜?否则白瞎了他这一身好皮.肉。”
  “嘿嘿,俺正有此意!”
  几杯清酒下肚,胆儿也肥壮了不少,两人说干就干,迅速捞起桌角的钥匙往最里间的牢房走去。
  可就在转身之际,一位紫袍金带的男人正静静伫立在廊口盯着他二人,他身后跟了几名殿前司的禁卫,以及内侍省都都知杜怀仁。
  居然是梁王!
  梁誉的神色实在谈不上有多和悦,即便隔了三丈之远,胖、瘦两名狱卒还是被他的威压逼出了一身冷汗,酒气亦消散了大半。
  也不知他来多久了,方才的话又被听见了多少。
  狱卒们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异口同声道:“卑职见过梁王殿下、见过杜大人!”
  地牢里的幽光掩去了梁誉的神色,他款步走近,垂眼打量着匍匐在地的狱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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