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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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日娜握紧自己的长鞭,她年岁也不大, 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虽因族内风气比一般女子更大胆热烈但毕竟这是……她露出小女儿的神情,道:“阿玛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阿玛知道。”达乐的大掌摸了摸她的头, 轻声道,“阿玛见过了, 很好, 是乌日娜会喜欢的人。”
  乌日娜眼睛一亮,最爱的长鞭都放下了,追问:“阿玛觉得哪里好?”
  达乐笑而不语:“三日后设宴,你会见到的。”
  乌日娜不高兴地撇过头, 达乐注视着自己美丽的小女儿,油然而生浓浓不舍之情。乌日娜缠着他问,最终他看向行宫东边的位置,那里一个时辰前还歌舞升平鼓乐齐响,金玉堆砌中的少年天子和他视若珍宝的小女儿正在差不多的年纪,举手投足气势浑然。
  “阿玛。”乌日娜终于感受到一丝离别的气息,低低道,“您……”
  “乌日娜,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达乐强忍不舍道,“他和你一样,是非常开朗的少年,你们会合得来的。”
  达乐的话显然没有让乌日娜满意,乌日娜扯了扯自己的长鞭:“可我想要天底下最厉害的夫君。”
  “明日面圣不可再带上你的鞭子。”达乐语气严厉,“听清楚了吗。”
  乌日娜骄纵道:“一条鞭子而已,我就要带上。”
  “乌日娜!”
  乌日娜抱着他胳膊摇晃,语带祈求:“阿玛,我就系在腰间,不会出事的。”
  “好不好嘛阿玛,我保证不抽出来……”
  “……”
  -
  三日后,阳光刺目。
  魏逢问:“老师没有什么想跟朕说的吗?”
  正式场合,他穿一件枫叶红的华服。袖口和衣摆都是刺绣的纹路。山海日月,金爪龙纹,阳光下粼粼欲闪。
  许庸平替他整理领口,伸手抚平了衣襟处最后一丝褶皱,嗓音温和:“陛下玩得开心。”
  后院有流水声。
  魏逢:“没有别的了吗?”
  “陛下想听臣说什么。”
  魏逢认真道:“老师知道朕想听什么的。”
  他抿紧了唇,一副等不到回答就不走的严格模样。许庸平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伸手去捏他鼓起的脸颊肉:“等陛下回来再说?”
  魏逢配合地鼓了鼓两腮:“老师不准骗朕。”
  “臣什么时候骗过陛下。”
  魏逢纠结了一下:“老师不跟朕一起去吗?”
  许庸平好笑道:“陛下不是说要臣不去吗?不然要闭着眼睛。”
  “陛下,时辰快到了。”
  魏逢站在原地,没有要动的意思。
  许庸平看了他一会儿:“席间不要吃得多了,多饮水,荤腥吃了难受。”
  魏逢又高兴起来,重重点头:“嗯!朕都知道的。”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蜀云进来时许庸平仍然看向他离开的方向。殿内冰块散发冷气,微风拂树影,枝影细细长长,长长细细。
  蜀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一刹那他是想喊住魏逢的。
  而他没有。
  “阁老。”
  蜀云踌躇片刻道:“万一陛下和那位小公主……”
  他和魏逢也算是朝夕相处过,想到达乐和即将可能进宫的小公主不由得也生出不舍之情来,那种微妙的,说不清的情绪促使他接着想象:魏逢如果立后,如果选妃,如果有后宫佳丽三千,那他对许庸平依赖程度势必会下降,想到这儿他无端也有不舍之情。他是看着魏逢长大的,从一颗小豆丁变成现在这样,他顿时也不太好受了,改口道:“那小公主也未必喜欢陛下。”
  许庸平走了神。
  过了会儿,蜀云听见许庸平说:“很难有人不爱他。”
  那句话不重,仿佛仅仅是随口一说,又仿佛含着很深重的,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感。蜀云还未能真正理解,又听见他问:“见过薛晦了?”
  蜀云:“见过了。”他虽不愿意这么揣度还是道,“阁老早知道许重俭所作所为,也知道薛晦多年落榜是他所为?”
  许庸平看了他一眼:“你想问我为什么不见他?还是我为什么不帮他?”
  蜀云低声:“属下不敢。”
  许庸平:“十年前我所有重心都在宫中,分身乏术,再与许重俭为敌自身难保。”他笑了声,语气很淡,“即便我能腾出手来帮他一把,我也未必会。”
  蜀云一怔。
  许庸平:“都准备好了?”
  蜀云:“都准备好了。”
  许庸平:“告诉薛晦,一个月后八月十四中秋前夜,陛下会回京,他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
  西大殿。
  “乌塔纳尔·达乐见过陛下。”
  达乐将右手放在左胸口:“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随行人员纷纷行礼,乌日娜也在其中,实在不熟悉地行了礼。
  面见天子的规矩很多,和草原上不一样。她听阿玛耳提面命了半宿“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半夜才睡。她年纪小,对年轻天子的好奇还是超过达乐对她的警告,在众人低头时冒昧莽撞地抬头。
  正午十分,阳光大好,金线如丝织。
  乌日娜呆了一呆。
  她从一行人中突兀地抬头,直视天颜,久久没有移开视线。高莲皱了皱眉,正待说话,达乐率先一步拉着女儿跪下,高声道:“乌日娜失礼,臣代她向陛下请罪。”
  乌日娜踉跄下跪,感受到达乐掌心不断渗出的冷汗。她双膝跪在坚硬的地面,低着头,脑海中再度出现那张惊心动魄的脸。她心目中威严强大的阿玛,就那样俯首,向对方自称“臣”。
  场内寂静,静得乌日娜快要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阿玛捏她得手很重,她很想痛呼出声,生生忍了下去。其实没有过去多久,上首传来如同金玉相击的嗓音,声音的主人很年轻,语气轻柔地说:“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都起来吧。”
  乌日娜低头盯着自己鞋尖上硕大的宝珠,难得安静地听自己阿玛和对方寒暄,说了一些族中的情况,又交谈这次进献的马匹,其中有十匹是烈马,要小心驯服。上首那人笑了一声,不太放在心上。他说话唇齿间像带着笑,笑先于每一个字吐出来,最开始还清晰,后来慢慢变得朦胧。
  陆续有草原的勇士上来表演,马奶酒的味道传遍空气。
  魏逢兴致不高,坐在上首瞧着底下人摔跤,两个粗犷汉子各自抱住对方,浑身用力,满脸涨红。四处吵嚷,有异族女子取了样式怪异的乐器演奏,不多时又有肤色健康的舞女旋转脚尖。她们眼妆画得像波斯猫一样,眼弧大而尾部上翘,脸颊上的涂料五彩缤纷。短上衣亮片在阳光折射下闪到眼睛,魏逢不由得伸手遮了下太阳,一心二用跟着数了两下拍子。
  啊,跳错了一个。
  魏逢喝了口水撇开眼睛,装作没看到。喝到嘴里才听见高莲的咳嗽——来不及了,呛人烈酒灌得他喉咙到胃全部火一样烧起来。
  魏逢拿着银酒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露出挣扎表情:“……”
  高莲正要给他换水,达乐这时候站起来:“臣敬陛下一杯。”
  魏逢抬手制止:“你先下去。”
  高莲一顿,说了句“是”,悄无声息地退到他身侧。
  达乐坐在他右手边,一直朝他敬酒。这种场合不喝未免不给面子,魏逢举杯抬手,听见自己说了两句由衷的场面话。哎,要是老师来就好了,这个酸酸的葡萄老师应该会喜欢,这种点心朕也没见过,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给老师装一盘子带回去……他撑着下巴不知道走神到什么地方,直到耳边传来金银相撞声。
  “陛下。”
  宴席过半,酒水喝了不少。达乐起身,正式介绍道:“这是臣的掌上明珠,乌日娜。她与陛下年纪相仿,骑射也很出众,下午去挑马可与陛下一道。”
  “公主愿意……”
  魏逢自顾自倒了杯酒,能在这种场合端上的酒不会温和,烈得十米八米都能闻到味。本来不该喝多的,但他心里不舒服,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倒满后才看向达乐,回敬那杯酒,懒笑道:“朕没有意见。”
  ……
  -
  入夜。
  “阁老。”
  蜀云说:“张恪到了。”
  许庸平:“让他进来。”
  “这天气太热了,出去走一圈满身都是汗。”
  张恪人未至声先道:“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你这儿还这么安静。”
  许庸平有一搭没一搭和自己对弈,清闲道:“今日外面是有些吵,不过我病了。”
  “你还病着?”张恪脱了外衫拿在手中扇风,不可思议道,“三日前你就身体抱恙,今日还身体抱恙?再抱恙下去病的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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