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我坐在街角的咖啡馆,感受着周围的混乱和疯狂。
  一对情侣正在分手,原因我听不懂,但看表情是吹了。隔壁的两人因为工作争吵,最终分道扬镳。
  与我一样旁观的还有一对甜蜜的夫妻,两人同喝一杯咖啡,商量周末去哪里度过。而我呢,我正抱着电脑写小说,把他们统统写进去,再冠以一个临时想到的名字。
  写完一章,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一群社畜蜂拥而至,我赶快收拾东西离开。叶丹青和我说好今晚要一起吃饭。然而不久之后,她就失信于我,选择参加一个临时组织起来的晚宴。
  我无法有怨言,毕竟选择了和她在一起,就必然要承受这些。
  怨言没有,失落总是有的。我茫然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我坐上地铁,地铁开过大桥,从短暂的间隙中,我看到了自由女神像。最后,我找了一家麦当劳打包回到酒店,坐在地上看夜景。
  纽约对我,和对叶丹青的意义是那么不同。她很兴奋,也更坚硬,乐此不疲地游走于上流社会的人群之间,听他们乏味的笑话,看他们虚伪的笑脸。
  别误会,我没有见过那些人,是她告诉我的。她说她并不想成为其中一员,只是希望能借助他们的力量。相比之下,我的冷淡有些不合时宜。她也发现了,有时候她像在演独角戏。
  后来她有意邀请我和她同起去一些非正式的聚会,不过我想就算我去了,也是在角落看别人狂欢,还不如抱着麦当劳坐在酒店。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她又把社交面具掏出来,无论是用作武器还是用作装饰,都令我反感。
  她不死心,每次都给我地址。而我也没那么冷酷,嘴上说着不去,每次都会跟着导航在周围溜达一圈。
  有时是酒店,有时是别人的宅院,我透过窗户看到里面人头攒动,但是看不到叶丹青。
  嗡嗡的说话声从窗户飘出来,我担心她是否又要面对不怀好意的男人,还有鄙夷的目光。人们会当面对她交口称赞,转头却用不堪的字眼形容她。
  里面的声音渐渐小了。我想,可能就要结束了吧,这样她一出来就会看到我。可惜天违人愿,眼看里面落下去的情绪,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又起来了。听到大噪的音乐声,我知道该回酒店了。
  在我们来到纽约的第十天,她终于对我说,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回国了。那时我在写小说,她躺在我的床上,抱着枕头看我。见我没说话,她又试着问我,你是不是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更类似于不安和自我怀疑。所以我还是什么也没说。她走过来,抱着我的肩膀,看到我写的故事,问:她们的冒险结束了吗?
  我说:没有。我不知道要怎么让她们出来了。
  为什么?你可是作者。
  作者也不能决定所有的事。
  为什么?
  因为有心无力。写不下去了,合上电脑和她一起躺在床上。
  今天她没有任何工作或宴会,她说有也不去,对此我深表怀疑。她把手机静了音,说这下可以相信了吧。
  所以,要做吗?她问。
  无需回答。我拉上窗帘,只留了一盏床头灯,她慢吞吞地脱下衣服,我从她的胸口一路吻下去。
  屋里的空气变得湿+哒哒的。我们的鳞片在这种空气的腐蚀之下变得薄而软,好像慢慢地长在了一起,琥珀一样将我们包裹,裹住我直白的喘++息和她低声的呻++吟。
  琥珀将近傍晚才裂开,我们从中脱身,却又陷入了另一块琥珀夕阳正燃烧着下落。
  我们离开酒店,叶丹青说要带我看曼哈顿的日落。尽管还没到著名的悬日时间,但每一天的东升西落都值得好好纪念。
  刚出酒店大门,叶丹青就顿住了脚步,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我们面前停着一辆鲜红的敞篷跑车,一个紫色头发戴墨镜的男人靠在车上,车里坐着一个金发女人,漠不关心地嚼着口香糖。
  看看这是谁啊?那个男人摘下墨镜,对着叶丹青刻薄地笑起来。
  我在庄园客厅的全家福里看到过他。詹姆斯布兰森。
  第73章
  这次又输了多少钱?叶丹青轻蔑地笑回去。
  詹姆斯摘下墨镜,他有一双和维克托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但相比之下,目光却出奇地浅薄,和美剧里那些总爱惹是生非的富二代公子哥没什么两样。
  车上音乐声开得很大,坐在车里的女人也戴着墨镜,腮帮子一动一动,吹出粉色泡泡。
  米拉我告诉过你,不许这样跟我说话。他把墨镜挂在口袋上,朝我们走过来,而且无论输多少钱我都不在乎,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我也不想懂。叶丹青抱起手臂,反正输的不是我的钱。
  车里的女人这时转过头来,趴在车窗上,冲我们喊道:他输了三十多万。
  詹姆斯恶狠狠地回过头去对她说了句脏话,她一点也不恼,笑嘻嘻地吹出一个巨大的泡泡。
  无所谓,反正我有的是钱。詹姆斯耸耸肩,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钱花,你就不一样了,米拉,你这个可怜虫。
  叶丹青拍拍他的西装口袋,那里塞着一团用过的手帕,一个鲜艳的唇印露在外面。
  詹姆斯,你是不是没拿到小学毕业证?快四十岁了还在玩小孩那一套。
  我笑了一声。詹姆斯立刻看过来,厌恶地问:你是谁?
  她是谁和你没有关系。叶丹青下意识往我身边靠了靠。
  詹姆斯用他充满黏液的眼神在我身上滚了一圈,似乎告诉我他并不喜欢我这个类型,因此我毫无价值,和粘在地上的口香糖一样。
  叶丹青推了詹姆斯一下。詹姆斯一个踉跄掉下台阶,他怒视叶丹青,又转过头去看车里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悠闲地看着我们,一口吐掉那块嚼了很久的口香糖,露出一个看热闹的微笑。
  詹姆斯拍拍衣襟,咬着牙对叶丹青说:你别妄想到纽约来,这回的苦头还没吃够吗?设计师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如果你胆敢来纽约,我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他跳上车,把烦人的音乐关小。那个女人也坐好,却在车子发动前伸过头来,对叶丹青说:嘿,你的品位真糟糕。
  她指指叶丹青胸口那枚柠檬胸针,还有她背着的松鼠包。叶丹青面带讽刺地回敬:能和詹姆斯玩到一起,不知道谁的品味更差。
  话音刚落,车子就轰隆一声扬长而去。
  我和叶丹青去了附近的酒吧吃饭,叶丹青说那里的钢琴师是所有酒吧里最好的。我们进去时,他正在弹奏莫扎特。
  落座后我问:詹姆斯是专门来找茬的吗?
  应该是维克托告诉他我要来,他才从拉斯维加斯赶回来,怕我趁火打劫。
  如果你真的来了纽约,他是不是就会走了?
  不知道,他爱去哪里去哪里。叶丹青不愿意多谈,她摇了摇我的手,我们便什么话也不说,一直安静地喝酒、听音乐。
  叶丹青对纽约的迷恋令我恐惧,我想到她说,这里是最好的,她想要最好的。这句话始终萦绕在我心里,投下一片阴影。
  明天我还要参加最后一个晚宴。回去的路上她对我说。
  我低头看着脚下。
  可以不去吗?我用她能够听到的音量咕哝。我从来没提过这样的要求,如果她答应,我想我所有的忧虑都会烟消云散。
  这次不行,她说,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也许是我能来纽约的关键。
  她捏捏我的手指,说:我会尽早回来的。
  这只是安慰我。我知道她最近很忙,上海那边的事情已经交回她手里,这些天她办公到很晚,有时我半夜醒来,还听到她在隔壁开视频会议。
  在老家那样闲适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无论我如何惆怅,如何惋惜,时间都无法逆转。我惶惶不安地等待着晚宴的到来,她照例给了我地址,说离这里不远,不要担心。
  这个晚上她穿了一条湖色的礼服长裙,头发拉得很直,瀑布一样披在身上。我送她到酒店门口,目送她坐上司机开过来的车。车走远时,我的心流着苦果挤出的脓水。
  天阴了,纽约灰蒙蒙的,高楼的影子灰成一滩,夜色就在这样成片的灰色中洇开。
  我从没觉得夜晚这样漫长,像一条无限延伸的五线谱,落满混乱不堪的音符,被无数双手弹奏出来,交织成一片吵闹纠缠的杂音。
  我的脚步尽量放慢放轻,绕过中央公园,穿过时代广场。真是个魔幻的地方,我在世界上最繁华、最拥挤的城市,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