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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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后受惊过度,在赶来见大王的路上忽然便破了羊水,因日子不足,因而难产。
  季恒听了这消息,忙赶了过去,拾阶而上时,恰好见一名侍女从殿内走了出来,他便问道:“王后现在如何了?”
  这侍女年纪还小,不过十四五岁光景,眼眶红红,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说道:“王后刚刚已经生了,是位小王子殿下,可小殿下他——他不哭啊!产婆打了他好几下屁股,那力道,我都怕把小殿下给打死了,可殿下脸憋得发绀,就是一声也不哭啊!”
  殿内也正“热闹”着,几名产婆围着小殿下是手足无措、焦头烂额。
  季恒纠结了片刻开口道:“小婧,产房我不方便进去,你是女孩子,能不能进去帮我看一眼?若是产婆实在没办法,那我有一个土法子,可以先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小婧应喏。
  季恒又看向那小侍女,安排起来道:“能否麻烦你去打一盆温水,和一盆稍微凉一点的水?”
  那小侍女也忙跑去打水。
  过了片刻,一冷一热两盆水便端进了芷兰殿。
  小婧在殿内道:“公子!小殿下还是不哭,公子有什么法子?快说说吧!”
  季恒站在殿外道:“小婧,你先把阿宝抱进温水里,然后帮他按一按四肢,顺顺后背,让他舒服一点——不不不,让产婆来做,她们比较有经验!”
  殿内一阵手忙脚乱,过了片刻,小婧说道:“公子,已经放进去了!小殿下好像有点舒服,嘴角像是在笑呢!”
  阿宝有反应,情况想必不算太遭。
  季恒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来了一点点,说道:“那现在,再把阿宝放进冷水盆子里。”
  是的,没错,他所谓的土法子,总共就这么两个步骤。
  产婆照做,而阿宝刚碰了凉水便忽然一下应激了,小青蛙似的缩回了两条腿,“哇—”的一声便哭了!
  产婆说道:“行了行了,这就行了,哭出来就没事了!”
  这一哭,阿宝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小婧便在一旁逗逗阿宝的脸,说道:“小殿下啊小殿下,你可要记得,咱们公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季恒爷爷奶奶是地质学家,之前国家三线建设,他奶奶临产前也一直在乡下勘察。
  总之他小时候便常听他奶奶念叨,说当时条件有限,奶奶是如何找了个小诊所便把他爸生了下来,他爸不哭,当地产婆又是如何用这土法子,一下子就让他爸哭了出来。
  他心道:“奶奶果真诚不欺我。”
  过了片刻,几位乳母、宫女便簇拥着阿宝走了出来。
  季恒正要去看看,却见刚刚那小侍女也跟在了大部队后方,像是又哭了。
  季恒便问道:“怎……怎么了?”
  那小侍女说:“王后一直在流血,侍医正在里面诊治,但情况好像……很不好!”
  ——
  季恒也是过了许久才知道,那日阿嫂难产,产婆是用了一种极其残忍的方法才让阿嫂把孩子“生”了下来,否则便要一尸两命。
  这件事是阿嫂同意的,可一旦实施,母亲便几乎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
  季恒灰头土脸、六神无主地回到了阿兄那头时,刚好见姜洵从殿内走了出来。
  夕阳西下,路面地砖上的水迹半干未干,两人一个站在殿前,一个站在庭院,就这样遥遥相望了许久。
  而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对阿洵说的话,那“阿洵”二字他便怎么也叫不出口。
  最终是姜洵自己走了过来,两手抱住了他的腰,眼泪开始无声滑落。
  姜洵就这样抱着他哭了很久,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衫,又被晚风吹得冰凉。
  他抱着姜洵的头,轻抚了几下,开口道:“……阿洵。”
  他不忍将这接二连三的噩耗告诉姜洵,可说晚了,又怕阿洵、阿灼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
  “阿洵你是男孩子,叔叔接下来的话你听好……你母后,”他顿了片刻,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母后刚刚生了,是一个小弟弟。但你母后现在……她现在情况很不好。我去叫上阿灼,我们去看看母后,好不好?”
  听了这话,姜洵在他怀里狠狠抽动了两下。
  ——
  两日后,齐王薨逝。
  又隔两日,王后紧随其后而去。
  临淄连下了几场大雨,珠帘顺着屋檐垂落,两具灵柩一左一右摆在了殡宫内。
  季恒守灵跪了一日,夜里回到长生殿,又借着油灯撰写公文,一来向朝廷报丧,二来,也要按阿兄遗志请封姜洵为齐王,请封姜灼为琅琊翁主。
  他吹干了墨迹,卷好了竹简,用细麻绳捆好,又在麻绳打结处按下一块封泥,在封泥上落下了印章。
  弄完,便钻入被窝,沉沉地睡了一觉。
  殿外下了一夜的雨,这一觉他睡得毫无意识,不像是睡着了,倒像是昏了过去,一夜时间像是被人悄无声息地剪走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隔日小婧推门入内,见公子呼吸浅浅,却又睡得很沉,有些不忍叫醒,便只轻声唤道:“公子?”
  想着公子若是不醒,她便给公子告个假。
  这一声“公子”叫得极轻,仿佛生怕真叫醒了他一般。
  可季恒还是听到了,应了声:“好。”
  而又过了片刻,季恒才爬了起来。
  殿外阴雨凄凄,殿内也有些昏暗,兴许是天气的缘故,他感到胸口隐隐闷痛。
  他在内宦服侍下洗漱、用饭、喝了药,而来到了殡宫时,却见前来吊唁的十几名属官都围在庭院里窸窸窣窣,像是出了什么事。
  也不知之前聊到了什么,只听申屠景说道:“竖子,不足与谋!”
  听了这话,谭康简直气炸了,为人师表,此刻竟气得直跺脚,说道:“你说谁是竖子?你说谁是竖子!无论如何,如今符印也掌在恒儿手里,是先王临终之前亲手托付的!必须等恒儿来了再行决议!”
  季恒走上前去,问道:“怎么了?”
  ——
  申屠景是齐国国相,天子派过来的人。
  诸侯王可以任命封国百官,可唯独国相需要中央亲自委派。
  诸侯国所有公文,都需要经国相之手,也算是天子对诸侯国的一种监督方式。
  申屠景在长安时有点政治手段,可甫一来到诸侯国,却发现这官场上除了他,其余便都是诸侯王的人。
  大家高高供着他,可他完全是无根之萍,毫无根基,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想培养自己的党羽,可齐国这些人又受孔孟之道“残害”太深,满脑子仁义道德,要食齐王之禄、忠齐王之事,叫他根本无计可施。
  因此在齐国待了三年,除了听听墙角、打打小报告,便再没什么政绩。
  但如今齐王薨逝,王太子年仅十三,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王托孤,竟托给了一个十七岁小儿?此事不止是他,齐国大部分属官也都感到了不妥,他的机会来了。
  太子年幼,握不住权柄,便势必会有权臣产生。
  他要成为那个权臣。
  內史朱子真执掌民政,此人无偏无党,以公事为先,听季恒过问,便说道:“这阵子齐地连降暴雨,各地水位多有上涨,不少郡县都呈报,说雨若继续下下去,河堤恐怕支撑不住了……”
  今年的气候属实异常,听闻今年代地的春天便来得格外晚。
  树木刚吐出嫩芽,转眼便又被大雪覆盖,雪连降十日,雪深三尺,牲畜多冻死。
  而直到三月中旬,黄河才堪堪解冻,带着大块的冰坨往下流,途径梁国、赵国,流入了齐国,却又与齐国提前而至的汛期撞了个正着。
  前后夹击之下,这水位不涨才怪。
  季恒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想了想说道:“能否请各位大人移步到文德殿详谈?”顿了顿,又道,“请太子殿下也到文德殿相商。”
  文德殿是齐王与属官们议事的场所。
  季恒不清楚这些德高望重的属官们肯不肯听他的,语气便也格外客气。
  可如今先王薨逝,水情不等人,且无论如何,没有季恒手中的符印,很多事也很难安排下去,朱子真与几名属官便互相看了一眼,说道:“那就移步吧。”
  申屠景则与几个僚属停在了原地,原本不准备移步,可看着越来越多的属官离开的背影,又逐渐感到了不妙。
  只听其中一人眉头微蹙、慢条斯理道:“如今是公子恒执掌符印,请属官和太子到文德殿议事——符印,太子,文德殿——这怎么看,好像道理也都在他们那一边!”
  几名僚属纷纷道:“是啊,是啊。”
  那人又道:“今日议的又是水情这等大事,我们若是缺席,我们反倒要成了异端。”
  大家一听有理,只好也跟上了。
  几人在履阶前脱了履,而一入殿,便见季恒已坐在了左侧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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