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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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恒推开了房门,见左廷玉正背对他跪坐在席子上,听到门声,回头看了他一眼。
  季恒脱履入内,走到他面前问道:“怎么样了?”
  左廷玉一身风尘仆仆,垂下了头,用绑着臂缚的手臂在眼眶上用力一抹,但很快,还是又有眼泪掉了下来,眼眶通红一片。
  季恒大脑一片空白,说道:“到底怎么样了?没关系,你说。”
  左廷玉眼泪扑簌簌落下,这是季恒第一次看到左廷玉在自己面前哭。
  他任由眼泪掉着,实在受不了了,才会用手臂抹一下,兀自说道:“我们原本进展顺利,约了隔日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到了第二日,我们在约定的码头上等,等了两个多时辰也不见他们出现。我们觉得蹊跷,又去郑虹下面一个管事的宅邸敲门,可敲了两日,那管事才肯见我们,说是郑虹又不肯卖给我们了。”
  季恒忙问道:“……不肯卖给我们了,为什么不肯卖给我们了?”
  “只说是那批货出了问题。”左廷玉道,“但他们的粮仓在吴国,存放药草的仓库却在赵国——吴国我不清楚,可赵国那阵子既无水患又无火灾,又能出什么问题?我看他们分明是骗人!”
  “那……”季恒有些六神无主,想了想又道,“粮食呢?粮食他们也不肯卖给我们了?”
  左廷玉不知该如何解释。
  而看了这反应,季恒猛地咳了起来。
  左廷玉忙起了身,一时手足无措。
  平日里都是小婧在贴身侍候公子,他是一点都不懂,公子又身体病弱,他是一碰也不敢碰,生怕一碰便碰坏了,只笨拙地奉上一杯水,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季恒一边咳,一边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过了片刻,咳声渐渐小了下去,他接过水杯小口抿了一口,说道:“多谢……那咱们运出去的钱呢?”
  左廷玉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先快马加鞭赶回来禀报公子,钱还在运回齐国的途中。两国官道治安都不错,钱车又有官兵把守,不会有什么问题。”
  季恒些许松了一口气,可郑虹为何要出尔反尔?
  他问道:“你们约定交货是在几月几日?他们是不是听说齐国的粮价、药价正在暴涨,所以才不卖的?”
  左廷玉道:“约定交货是在七月八日,当时我们在赵国完全没有听到任何风声,不知道济北的河堤已经溃了,还发生了瘟疫。而且,我也问过他们,是不是觉得价钱不合适?如果是的话,还可以再谈。但他们的态度是——不卖,就是不卖。”
  总之,他料想这件事与价钱无关。
  且在此之前,郑虹及其管事对他们都非常热情,什么事都是一副好说好商量的模样,毕竟这也是一笔难能一遇的大买卖。后来却是在一夜之间便翻了脸,毫无预兆。
  “我怀疑,”左廷玉说着,抬眼看向了季恒,“这件事是有人从中作梗。”
  两个人四目相对。
  而这个人是谁,季恒心中也已有了答案。
  第12章
  禀报完这些,左廷玉说道:“是我办事不力,才把事情搞砸,还请主人治我的罪。”
  “这件事不怪你,你不必太过自责。”季恒说道,“有人存心要摆我们一道,换了任何人前去,恐怕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怪只怪齐国如今主少国疑,他自己也太过弱小。若是阿兄在世,那一位,还有齐国这些大发国难财的商人们,他们绝对不敢这么做。
  话虽这么说,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季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气越来越炎热,患病者越来越多,如县、敖仓快成了人间炼狱,官医团队也在一个个倒下。
  济北的敖仓已经空了,只能从邻郡调粮,济北的财政也已经空了,可这药又停不得!
  而每当季恒以为情况已经跌到了谷底,也该峰回路转了,现实却不断告诉他——还远远没有到谷底,情况还可以更糟糕。
  当天夜里,季恒还没来得及消化此事,便又收到了临淄急报,说三日前,河堤在琅琊郡发生了溃决,淹没了十几个村庄,死亡人数上千人。
  同时,临淄城内出现了第一例瘟疫患者。
  季恒彻夜未眠,隔日便去了趟官府,向郡守转达此事,又交代道:“往后还是向难民发放一日两餐,并继续向药商买药,一次只买两三天的用量。与此同时,我会再找找其他药商。”
  郡守做事靠谱,根本无需他费心,而如今齐国多地都出现了灾情与疫情。
  他需要回临淄一趟。
  下午,季恒回传舍收拾好行李便踏上了返程。
  根据官医观察,此次疫病发病极快,几乎不存在潜伏期。一行人在官道上走了三日,便也相当于观察了三日,期间没有人发病,到了临淄,季恒便直接入宫了。
  马车驾入了宫门,缓缓向长生殿驶去。
  四周宫人见这马车像是公子的,又见驾车的人是左廷玉。
  左廷玉、左雨潇兄弟原都是季府骑奴,如今脱了奴籍,正在齐王宫担任殿卫。
  尤其左廷玉,因骑射功夫一流,很得先王赏识,下面还带着十来个下属。能让他牵马执鞭的,估计也只有他原先的小主人季恒了。
  于是原本忙碌的宫人,纷纷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说道:“是不是公子回来了?”
  听了这话,季恒干脆掀开了车帘,冲大家摆了摆手,说道:“是我回来了。”
  季恒出远门一个多月,甫一回到齐王宫,便有些心潮澎湃,见谁都像是见到了亲人,只可惜宫人们不这么想。
  大家不在长生殿当差,便也跟他不太熟,一听他搭话,便纷纷红了脸回避目光,开始装作很忙的样子。
  季恒无奈,只好放下了竹帘。
  快到长生殿时,小婧、来福倒是得了消息迎了出来,而与他们一同迎接季恒的还有阿宝——只不过是以哭声的形式。
  季恒便问道:“阿宝怎么又哭成这样了?”
  小婧也是心力交瘁,累得嗓子都哑了,说道:“公子一离开,小殿下就又这样了……太子、翁主都来哄过,可谁哄都不管用。翁主还好一些,可太子殿下一抱吧,这小殿下反倒哭得更凶了!”
  想象着阿宝蹬腿大哭,而阿洵手足无措的模样,季恒捂住嘴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拾阶而上。
  他原本不想抱阿宝的,毕竟他也不确定自己身上有没有携带病菌,婴儿抵抗力又弱,他想再观察一两天。
  但阿宝哭得实在太凶,乳母们虽不言语,却也都做好了要把阿宝交给季恒的准备,季恒没办法,只能用浓醋泡了一下手,又换了身干净衣裳,把阿宝抱了过来。
  阿宝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对于季恒一消失便是一个多月的事相当有怨气,季恒抱他,他也不再马上便止住哭声了,季恒只好一直抱着。
  不过他发现,一个多月不见,这小子不仅长大了一丢丢,连智商也跟着涨了。
  他会哭着哭着忽然停下来,睁眼看看季恒还在不在,然后再闭眼哇哇大哭。
  如此哭了几个来回,阿宝也哭累了,睁眼一看,还是季恒在抱着自己,这才惬意地砸吧起了嘴。
  而季恒根本不敢尝试把阿宝交给乳母,生怕前功尽弃,只好就这样抱着他,小声道:“小婧,你去请家令来一趟。”
  家令便是齐王宫的大管家,他有些事要交代家令。
  小婧转身去了。
  季恒又叫道:“雨潇。”
  左雨潇正守在殿门外,一个回身出现在了门框里,姿态潇洒,抱拳说道:“主人。”
  季恒道:“通知所有官员,明日在文德殿召开廷议。”
  “喏。”
  而没一会儿,便听殿外传来一阵响动,本以为是家令,没成想竟是姜洵跑了进来,叫了声:“小叔叔!”
  “阿洵?”季恒说着,忙扯来一个席子放到了身旁,等姜洵一坐下,便把手搭在了他肩头,看着他问道,“你们最近还好吧?”
  姜洵道:“没什么事!虽然城中发生了瘟疫,宫里也有些恐慌,但还好。我听说小叔叔回来,一下课就跑过来了,太傅也来了!”
  话音一落,谭太傅便气喘吁吁地进来了,显然是姜洵跑得太快,太傅没追上。
  他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来看看自己这病恹恹的学生,在济北那瘟疫窝里待了一个多月还好不好?
  见季恒没染病也没掉肉,他也就放心了,只坐在一旁没怎么说话。
  又等了会儿,家令来了。
  季恒请家令坐下,说道:“如今临淄正闹瘟疫,宫里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不知近来,宫里有没有宫人、殿卫出过宫的?”
  家令说道:“没有。近来因这瘟疫,宫人、殿卫要告假回家,我都没有同意。”
  季恒说道:“那就好。大家的探亲假留到以后再休。若是家中实在有事,必须要回去一趟的,也可以准假,但要等瘟疫结束以后才能回来复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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