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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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与此同时,许多土地却因离水源太远,不方便灌溉而成为荒地。
  若是挖了灌溉水渠,再修筑闸门,在淄水水位高时,便引水灌溉,淄水水位低时,便关闭闸门或减少分流,以免下游水量不足,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当然,这些变废为宝的农田,会遇到有时能灌溉、有时又不能的问题,那便由公家耕种,风险由公家承担。
  而不止淄水,济水也可以用相同方法进行治理。
  这件事,他之前也派了大量水利专家进行实地考察,也已有了初步方案。
  并且在先秦时期,先人们便已挖掘过类似的水渠,只是因战乱等原因,水渠淤堵后无人疏通,因而废弃了。他们如今完全可以在此基础上施工,减少工程量。
  对这两件事,太傅与朱內史都没有异议。
  谈完,朱內史便忙去了。
  太傅则又留了留,似是有话要说,待得朱內史离开,这才问道:“恒儿啊,你这次入都,药拿到了吗?”
  季恒道:“拿到了。”
  太傅又问:“那朝中局势如何?”
  季恒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讲,但却又一言难尽。
  一个生了重病的天子,眼下最为急迫的事会是什么?
  ——为储君铺路。
  陛下三年前封班越为梁王,让梁王掌北军,便是这部署的第一步。
  对匈奴、诸侯王这两大忧患,陛下靠防备、靠制衡便能够稳住局面。
  但若到了要传位之时,陛下能放心把这群狼环伺的江山交到幼子手中吗?
  不放心,便也只能是赶尽杀绝,一场腥风血雨。
  谭康百爪挠心道:“若真到了那一日,你准备如何?”
  季恒想了想,忽然垂眸笑了起来。
  其实他这个人很软弱,很无能,很会逆来顺受委曲求全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
  陛下若是能饶他们一命,只要不剥夺人身自由,那么别说是削藩了,便是把他们统统都贬为庶民,他也能谢主隆恩。
  大不了他带着三个孩子到庄园里去种地,也不是养活不起。
  螳臂当车又没有什么胜算。
  但陛下怕是连这点空间都不肯留给他们,哪怕褫夺爵位,饶他们一命,那也只会是凌迟的第一刀。
  退一步,万丈深渊。
  季恒笑着把杯中凉茶泼到了茶盘,说道:“我也不知道。”
  谭太傅别过脸去叹了一口气,想起一事又问道:“你今年还要去见你那位师父吗?”说着,又看向了季恒。
  季恒道:“当然要见。”
  “哎—!”
  谭太傅再次别过了脸。
  隔日姜洵刚起身,正由宫人们伺候穿戴,宦官便趋步走了进来,小声通报道:“公子到了。”
  “这么快。”
  他叫宫人动作快点,弄完便朝外殿走去,而刚走到一半,便又隐隐听到了一个“不速之客”的声音。那个正对着季恒腻腻歪歪、哼哼唧唧的不是阿宝又是谁?
  姜洵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说道:“姜阿宝,你是跟屁虫吗?叔叔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
  阿宝小小一坨地跪坐在季恒身侧,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桃脯,看向季恒道:“唔……哥哥说我是跟屁虫!”
  季恒无奈道:“阿宝,哥哥说得没错。”
  “……?”
  阿宝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叔叔是不是不爱我了?”的难以置信,说道:“叔叔,你的样子让我感到好陌生!”
  这一点姜洵倒是和阿宝共鸣了,总觉得这几天季恒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说道:“……我也觉得很陌生。”
  季恒哭笑不得,又吓唬他们道:“往后还会更陌生,你们两个都乖一点!”
  姜洵道:“哦。”
  阿宝也道:“哦。”
  季恒今日到华阳殿来,也是为了囤粮、农具迭代、挖水渠这三件事。
  姜洵听了,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只说好啊。
  谈到水渠,姜洵则问道:“有图吗?”
  季恒带了图,但没料到姜洵要看。
  他从怀里拿出了布帛,起身走到姜洵身侧坐下,把图铺到了书案上,根据图样,细细说明了水从何处引,又要引到何处,可以灌溉哪些区域等。
  他道:“这是去年的图,动工之前必然要再次考察,可能会有细微调整,但大体不变。”
  而姜洵双手抱臂,看着那图,眉头却越皱越深。
  抛开那些纵横交错的细枝末流不谈,这一条横挡在济北郡外,一条横挡在临淄郡外的两条主渠,怎么越看越像是两条军事防线?
  齐国南有山脉,东部、北部都是海,唯独西面一马平川,与赵国接壤,易攻难守。敌军一来,他们基本上便无关可守。
  若是有了这灌溉水系,尤其那两条主渠,倒是能拖延敌军冲锋的速度,成为一道有效屏障。
  姜洵想着,看向了季恒。
  季恒有些茫然,问道:“怎么了?”
  姜洵放下了手臂,说道:“没什么,我都听叔叔的。”
  这些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其实季恒今日还带了齐国金印、铜虎符与竹使符来。
  他本想和阿洵说,如今他也大了,这些符印可以交由他掌管了……可明明是好事,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担心阿洵心思敏感,胡思乱想,于是最终还是算了。
  季恒又坐了一会儿,便撑着大腿起了身,说道:“就这些,没别的。那我先回去了。”
  姜洵怔愣愣“哦”了声,也跟着起了身。
  季恒道:“阿宝,走了。”说着,伸出一只手,阿宝便牵住了,跟着他走。
  季恒又回身道:“不用送了,请留步吧。”
  但姜洵还是送到了殿门前,他看着季恒牵着阿宝走下了石阶,身影在庭院内的石板路上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又站了许久,这才转身。
  回到了长生殿时,左雨潇已经回来了,正倚在廊下木柱上等他。
  季恒让阿宝自己进去找嬷娘,便向左雨潇走了过去,问道:“如何?”
  左雨潇站正了,说道:“说三日后见。”
  季恒道:“好,那便再去一趟季府,请陈伯准备三日后祭祀,一切从简。”
  “喏。”
  季恒又道:“这件事不要告诉殿下,包括我何时要去祭祀的事。”
  左雨潇道:“明白。”
  眼下已是三月末,他因朝觐错过了季太傅忌日,得去给季太傅补一个。
  于是三日后天还未亮,季恒便起了身。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更衣,便悄悄出了门。
  黎明破晓,天空仍泛着凛冽的深蓝,院子里停了辆普通马车,季恒迅速上了车。左廷玉帮他驾车,两人便做贼一般驶出了齐王宫。
  车轮轻轻碾过路面,不说声音,连灰尘也没扬起几粒。
  来到了城外祖庙时,天刚亮透。
  季恒掀帘探身,见陈伯和几名家仆正在大门前等他。
  陈伯迎了上来,伸手搀他下车,问道:“公子此行还顺利吗?”
  “顺利。”季恒把着陈伯的手下了车,路边杂草上的露珠沾湿了他的丝履与衣摆,笑道,“饮食上不方便忌口,有什么吃什么,吃得没那么清汤寡水了,反倒还长了些肉。”
  陈伯满脸慈爱,他一方面心疼公子想吃的东西也没法随便吃,一方面又觉得,侍医让公子忌口也一定有他的道理,纠结之下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说道:“气色是好一些了。”又道,“里面都已经备好了。”
  此次不是族祭,而只是季恒给老父亲“补过”的忌日,只有他一人,排场也较为简单。
  他元正时来祖庙祭祀,也和老父亲说过了,由于今年大王要入都朝觐,他得陪着去,父亲忌日恐怕得往后延延。
  祠堂内,季恒手执祭器,在陈伯与家仆侍奉下完成着祭祀仪式。
  原本还一切顺利,快结束时,却忽听门外家仆怒喝道:“什么人?!”
  紧跟着,屋顶上便传来一阵骚动,瓦砾“沧啷”一声滑落下来在门口摔了个粉碎。
  “是谁?”季恒说着推门而出,见十几名家仆已经抄好了家伙,纷纷站在院子中央往房顶上看。
  打头那人道:“哪里来的兔崽子,敢到我们季家祖庙来上房揭瓦!给我打下来!”话音刚落,手中扫帚便已经飞了过去。
  黑衣蒙面人身材中等偏瘦,稍一侧身,那扫把便插进了后院那棵大树的树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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