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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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射、郎卫则如甩尾一般甩到了姜洵身后。
  季恒从车内探身而出,而晁阳见了季恒,想起那日饮下的符水,不禁又干干咽了口口水……
  他知道殿下和公子闹别扭了,貌似还挺严重。这两人若真分道扬镳,那他到底站哪一边啊?
  公子念咒——会让他生不如死。
  背叛殿下——那又是死路一条。
  生不如死,死路一条,他到底选哪一个啊?算了算了,他还是回家找根面条上吊算了!
  近来天气愈发炎热,季恒只穿了身薄薄的青衫,手拿洁白的白孔雀毛羽扇,下了马车向对面走了过去。
  晁阳、郎卫们纷纷下马,行礼道:“公子。”
  季恒微笑着点头示意。
  姜洵则仍骑在高高的马背上,胯|下红鬃马则在焦虑地拿前蹄刨地。待季恒走近,姜洵问道:“有什么事吗?”
  季恒站在马头前,不得不仰头看他,问道:“能谈谈吗?”
  红鬃马踱来踱去,姜洵控着缰绳,说道:“我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他语气不像是有气,也并不冷漠,而只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季恒道:“我能问问殿下为何不去上课,也不来廷议,谈谈也不行吗?还在为那日没开门的事怄气?”
  “不是因为城门的事,我也没有怄气。”姜洵道,“你来王宫那一年我六岁,今年我十七岁。十一年了,我所有好的坏的、重要的事,都是你在陪我经历。眼下你忽然要走,我总得适应适应。”
  季恒道:“那往后学业便搁下了?廷议你也不参加了?想堕落了,当个昏君了是吗?”
  姜洵沉默良久,说道:“不会的。”说着,调转马头,“驾—!”了一声便离开了。
  马儿飞驰,热风抚过他的脸颊,他不断在脑海里琢磨着——季恒为何忽然要走,是因为他表露了自己的心意吗?
  还是真如季恒所说,他早有离开的打算呢?
  其实在此之前,他也有所预料,感到季恒有些不对劲,只是这种不对劲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在从长安回齐地的路上。
  若是更早一点,那便是在长安王府时。
  那日陛下召季恒入宫,季恒下午去,傍晚回,去掉一去一回的时间,两人少说也谈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只是赐药和闲谈吗?
  为何唯独陛下的药,能控制季恒的病情,是因为陛下网络了天下最灵验的药师们吗?
  陛下如此神通广大,那天山雪莲,便是吴王也能轻轻松松送他们几朵,可陛下那药,为何一年才能制出一盒,要让他们一年又一年地伸手去要?
  细品之下,都有些微妙。
  他之前年纪太小,父王又说,皇伯父人很好、很疼他们,他便也只当陛下是皇伯父。
  只是那日在汤泉宫,姜焕出了意外,陛下提剑便要杀皇太子,可事后却又对此事闭口不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有那季俨。
  季俨与季恒外形有五分相似,陛下养季俨当男宠,还给捧到了天上,也让他有些别扭。
  往年太傅入都,陛下在朝觐当日便会赐药给太傅。
  今年季恒亲自入都,陛下见了季恒,更不应忘才是。可为何拖了那么久,拖到他们快启程了才给,真的只是忘了吗?还是在提醒季恒什么呢?
  是陛下要季恒离开齐王宫,不要再插手齐国的事务吗?
  是陛下在拿药操控季恒吗?
  因为季恒神机妙算,又有经世之才,把齐国治理得太好,是齐国的民心所向,引陛下忌惮,陛下才要季恒离开吗?
  他想不通,只感到痛苦。
  他夹紧马腹,又“驾—!”了一声,便飞奔出了临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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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感谢订阅!
  第75章
  马车停在太傅府门前, 季恒下马车时,不自知地又叹了一口气。
  姜洵是他很重要的人,眼下如此同他怄气, 他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 闷得快喘不上气。
  太傅府仆人引他到了后院时, 谭康正一身短衣草帽, 盘坐在树下阴影里喝葫芦里的酒。
  眼前是一大片菜园,像是刚除过草,土壤干一块湿一块, 种下的几类蔬菜也都在绿油油地生长着。
  见了他,谭康惊喜道:“恒儿?”说着,高兴得手舞足蹈,“你怎么过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季恒整理好心情, 提了提手中食盒, 说道:“知道老师在喝酒, 来给老师送点下酒菜。”
  谭康随手扯了张草席过来,季恒在老师身旁坐下了,打开了食盒,谭康撕了只鸡腿吃。
  私下见面,两人状态都很放松。
  风很温热, 树下又很清凉, 季恒脑子里胡思乱想,想着想着, 莫名便又想起了儿时。
  他道:“我小时候最喜欢上老师的课了,知道是为什么吗?”
  谭康轻哼了声,说道:“喜欢我的课还需要理由?当然是因为我讲得深入浅出、十分有趣了!”
  “是很有趣……”季恒抱着膝盖坐在树下, 笑道,“总是讲着讲着就开始跑题,一跑题,便又讲自己在郊外采菊东篱下的生活。讲五谷蔬菜是如何种出来的,讲鸡鸭要怎么养那肉那才最香,还会讲老师自己发明的菜式。”
  有时老师还会做好,带过来给他吃。
  那一整节课,两人便关起门窗偷偷吃东西,老师高兴了还得来两口酒。
  属于是一个不想上班,一个不想上学。
  若是被季太傅发现了,季太傅便师弟、儿子两个一起骂。
  谭康听了,笑道:“你以为我傻啊?我那是看你太辛苦了!小小年纪,身体又不好,居然要读那么多的书!我二十岁才开始读的书,你十岁就在读了,总觉得师兄对你也太严苛了些。我便想,还是让你玩一会儿吧,骂名我来担!”
  季恒忍不住“哈哈哈哈—”地笑了出来,他也第一次知道原来竟是这个缘由。
  一阵清风吹过,把满园作物吹得“簌簌簌”作响。
  谭康喝着酒,感受着这风,惬意地看着眼前的菜园。
  而季恒看着这样的老师,只感到无比愧疚,说道:“我知道老师不适应官场,一心只想辞官归农。是因为我和殿下,老师才被困在这儿的。”
  “哎呀,那倒是没有。”谭康很爽利地道,“我就喜欢养点儿东西,不管是养这菜园子,养鸡,养猪,还是养你们,不也都一样养嘛!看着你们一天天长大,长得这么正直,还一个个青出于蓝,年轻有为,我心里也很骄傲。”
  “那就好。”季恒道,“因为我还是不能放老师走。”
  谭康靠着树坐着,用蒲扇扇了扇风,又问道:“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打算?你要请辞,殿下知道吗?”
  季恒道:“已经知道了。”
  谭康道:“那殿下是什么反应?”
  季恒无奈道:“正跟我怄气呢。”
  “这个臭小子!”谭康道,“他知道是陛下让你走的吗?”
  季恒道:“现在还不知道。”
  他也在想,这件事他该不该让姜洵知道?
  阿兄临终之前不肯告诉他真相,叫他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
  因为一旦知道了,便势必要“挂相”。
  一旦挂了相,被陛下察觉,陛下便要考虑将他们斩草除根了。
  让姜洵只当陛下是皇伯父,不要去记恨陛下,而是去亲近陛下,大概是阿兄能为他们想到的唯一一条活路。
  时至今日,摇尾乞怜,也仍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他原本也想安安静静地退出,就像陛下希望的那样。只是姜洵反应太大,他感到自己不说,可能便无法平息。
  “我觉得,”谭康道,“殿下应该知道。他已经大了,他也‘可以’知道。”
  他说可以的意思是,他相信姜洵能处理好这件事,而不会意气用事。
  季恒应道:“好,我知道了。”
  谭康“嗯”了声。
  季恒又开始琢磨起未竟之事,他今日前来,便是有事要托付,说道:“我卸任后,殿下那边还请老师多费心。往后殿下能全盘信任的,可能也只有老师一个人了。”
  谭康道:“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自当是万死不辞。”
  季恒又道:“朱大人为国为民,民生有他掌着,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申屠景若一直这么没用,陛下恐怕会考虑换个人过来。”
  谭康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先把你弄走,再换个国相过来,把齐国搅个天翻地覆,把咱们这些老人都弄走,换成国相自己的人,到时候殿下就彻底被架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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