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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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恒声音因气血不足而逐渐变得虚弱,说道:“朝廷往年都把非嫡系的颍川侯派往燕国,其心思也可见一斑了。”
  从这角度上来看,朝廷直接让齐军去支援燕国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齐军久不经战,自然不如常年与匈奴作战的中央北军有价值。但好歹也是军队,过去了也能派上些用场。
  如果叫季恒选,他也想选燕国。
  毕竟燕国是侧面战场,战况没有代地严峻。再者,他们与燕王私交也不错,燕王本人也值得信任。他甚至看到了借此机会,与燕王谋求某种合作的可能性。
  “如果……”季恒说着,抬眸望向了纪无畏,目光却开始失焦,忽然感到这幽暗、空旷的大殿正在他眼前旋转。
  他太久未进食,气血有些衰竭,强撑着讲话又耗尽了他肺腑的元气,胸口开始闷痛了起来。
  姜洵有所察觉,便询问二位师父道:“眼下已是子时,要不要传些宵夜?吃完也好打起精神!”
  方才在纪府,梁广源是话没少说、饭也没少吃,嘴巴一刻也没闲着过。
  纪无畏却是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动筷,眼下商讨出了眉目来,这才些许有了胃口,说道:“传吧,我饿了。”
  宫人都被支开了,姜洵便起了身,到殿门外去吩咐宫人。
  结果关上屏门一回身,便见季恒那小手伸到了案几上。
  像是有些头晕,晕到快失去意识,他脑袋微微耷拉着,随手抓起一块糕点便往嘴里塞。要死不死抓的还是核桃酥,最干巴的那一块,结果刚塞进去便被渣滓呛到,开始猛烈地咳了起来。
  “咳—咳—”
  “咳—咳—”
  他眼眶泛起一圈红,以手掩面,极力维持着体面。
  姜洵走到季恒身侧单膝跪地,一手给季恒拍背,一手拿帕子帮季恒捂嘴,说道:“都吐出来。”
  而季恒根本做不到把含在口中的食物又吐出来。别说是吐姜洵手上了,哪怕现场没人,他也做不太到,便硬生生咽了下去。
  ……姜洵又从案几上拿了杯茶,递到季恒嘴边。
  季恒眼睛还在流泪,姜洵手掌撑着他后背,眼前又一杯水抵在嘴边,这前后夹击的姿势让季恒有种被姜洵硬控的感觉,不知不觉便被喂进去一口水。
  等水咽下去,便也好多了。
  “来。”姜洵说着,又扶季恒起身,带他到内室洗手。
  待得二人一前一后手拉着手消失在了纱幔后——
  纪无畏、梁广源便也缓缓扭头看向了对方,像两只瞪大了双眼对视的猫头鹰。
  ——
  一墙之隔,姜洵把季恒的手泡进了盥盆内。
  平静的水面皱起了波纹,那双手在水底更显纤细莹白。
  姜洵把季恒的手洗干净了,又拿帕子一根根擦干。
  他饶有兴趣、乐此不疲、陶醉其中地做着这件事,等擦得一颗水珠都没有,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
  而季恒只是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姜洵一抬眸,撞上这眼神,却又坦然得仿佛事不关己。
  他在季恒唇瓣上落下一吻,又不满足似的撑住了季恒后脖颈,吻了个结实,而后小声道:“最近阿宝正霸着你的床,等下谈完,便睡在我这儿吧。”
  季恒应道:“好。”
  姜洵又调戏道:“不如把长生殿让给那小鬼,往后便来做我华阳殿的内人吧!”
  季恒笑道:“那倒不必。若是长生殿容不下我,季府离王宫又不远,我每日来回一趟便是了。”
  “容得下!”姜洵急流勇退,又落袋为安道,“那往后便都搬回长生殿了?”
  季恒“嗯”了声。
  姜洵很满足,而在这时殿外又传来一阵响动,是宵夜到了,他便道:“走。”
  两人若无其事坐回了案前。
  姜洵正是“直肠动物”的年纪,三天两头地大半夜传宵夜,厨房便也提前预备。
  不过他大鱼大肉惯了,季恒饮食却要清淡。
  姜洵看了眼食案,似乎没几样季恒能吃的东西,好像就只有一碗鸡肉粥。只是一瓦罐的鸡肉粥被平分给了四个人,分量便很少,只有那么小半碗。
  姜洵手臂很长,把自己那碗递到了季恒食案上,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炙鹿肉,说道:“话说回来,朝廷把诸侯国军队派去另一诸侯国,也不怕两国一拍即合,合纵谋反吗?”
  季恒实在饿了,先专心吃饭。
  这鸡肉粥很浓郁,又洒了些胡椒粉,吃下去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他见案上还摆着一碟炙肉,狐疑地夹起来咬了口,果不其然,上什么肉不好,却偏偏是鹿肉。
  一扭头,见姜洵的食案上那一叠鹿肉已经见底,一时竟有种“今晚要完”的预感……
  纪无畏道:“也要看匈奴今年的战术。若匈奴对燕国发动猛攻,逼迫梁王分兵,梁王不想分,那么在匈奴的压力之下,朝廷也极有可能把咱们派去支援燕国。”
  “这其中还有一个变数,”季恒看大家都忽略了一点,便开口提醒道,“大家猜猜,同样的诏书,陛下都颁给谁了?肯定不止一个齐国。如果还有吴军、楚军、赵军可以征调呢?”
  梁广源听完彻底破防,说道:“那咱们还讨论什么?这变数也太大了!干脆都别聊了,就等着昭廷答复吧。”
  ——
  九月末,边塞凛冬将至,寒风冰冷刺骨。长城似一条巨蟒,盘亘在连绵的山脉之上。
  今年降温降得早,冬服还未发下来,王后正征调民妇紧急赶制,瞭望塔上的士兵们便穿着单衣冷得瑟缩发抖。
  寒冷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错觉,可正值匈奴频繁出没的季节,谁都不敢有半分懈怠,因为他们的背后是他们的妻儿老小和辛劳一年收获来的粮食。
  无月之夜。
  草原上风在呼啸。
  天穹没有一丝光亮,而在这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危险正在匍匐逼近。
  没有火把,没有厮喊。
  他们在马蹄上包裹了羊皮,生怕惊醒熟睡中的猎物。
  十六岁的男孩站在瞭望塔上,后背站得笔挺,怀中抱紧了刀,这是他第一次服役。
  大昭征兵是从二十岁始,唯独燕国是从十六岁,尚未发育完全的肩膀,便已经要扛起保家卫国的责任。
  他们守在此地,不为在匈奴入侵时进行拦截,以燕国的兵力,根本守不住如此绵长的边境线。
  他们只能在发现敌人时尽快点燃烽火台,第一时间向后方传递消息。
  可黑暗却让男孩什么也看不见。
  身侧老兵喝了些酒,坐在冰冷的地面打着盹儿。
  他脑袋靠着夯土墙面,隐隐感受到了来自大地深处的震颤,像心跳一样,一下一下,以低沉得让人胸口发闷、后背发紧的频率震动着。
  老兵蓦地睁了眼,说道:“他们来了。”
  男孩疑惑道:“谁们?”
  “匈奴。”老兵说着,登时清醒,“快,敲梆子,提醒全军警戒!”
  “邦—邦—邦—邦—”
  男孩身姿矫健,拿着梆子边敲边跑,说道:“匈奴来了!匈奴来了!”
  大家登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纷纷从垛口探头望去。原本漆黑如一片深渊,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的草原,眼下却似是有一团巨大的黑影在攒动。
  “看到了吗?”
  “是匈奴吗?怎么那么大一团?”
  那黑影像一只匍匐在地,又缓缓起身的巨兽,快要把整个地平线吞噬。
  紧跟着,随冲锋的震天厮喊,匈奴点燃了火把,亮出了弯刀,齐声高喊道:“杀——!!!”
  “快——!!!”
  “点燃烽火台——!!!”
  边塞上空升起了滚滚狼烟,老兵隐藏在夯土墙面后,只在垛口放了只眼睛,观察许久后说道:“是左贤王的大纛。”
  此次敌军起码有五万人,如果没看错,打头的一个是左贤王依悍,另一个便左贤王的叔父、邪烈单于的弟弟苍瞳。
  苍瞳是独眼,另一只眼常年拿皮革包着,因此很好认。
  老兵道:“来两个人!立刻快马加鞭前去禀报大王!匈奴大举入侵,势必要有大动作,务必要守好关口!把这小子也一块儿带走!”说着,一把把那十六岁的少年推了过去。
  ——
  丑正时分,左廷玉派人传话,说传舍一夜无事。宋安在晚宴上不冷不热,不过也喝了几杯,眼下已熄了灯歇下了,门口有人盯守。
  听了这消息,大家也些许安下心来。
  已是后半夜,四人都有些疲劳,季恒声音也有些哑了,像含了一口细沙,说道:“宋安交给我,我来稳住他。无论如何,齐军大概率也是要出征的了,军队的事有的忙,这些要辛苦三位。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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