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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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晚君唇瓣翕动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可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该说什么呢?她心里反复问自己,她只有满腹思念,可诀别信在前,再说这些,好像都是不敬的执念。即不尊重那个一心要泾渭分明的人,也不尊重自己。
  于是,她只是望着,开不了口……
  两人就这样隔着几步的距离,默默对望。
  一个坐在床沿,一个立在门口。
  一个眼中是历经生死后的沉寂与疲惫,一个眼中是悔恨心疼到几乎溃堤的泪光。
  谁也没有开口。
  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窗外夜风轻轻吹进来,拂动窗帘一角。
  "我……可以进来吗?"
  最终,李云归开口打破了这漫长的沉默。
  "当然,可以、可以。"
  这句问话让陆晚君骤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她忘却了满身的伤痛,只想掩饰这一刻的尴尬与慌乱,于是猛地从床沿站起身来。
  然而不等她直起腰身,剧烈的疼痛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往前倒去。
  却不曾跌落在地。
  一个柔软的怀抱稳稳接住了她。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是她在无数个濒死的时刻,在硝烟与血腥之中拼命追忆的味道。那气息让她僵硬的身躯微微舒展,可紧接着,心口便涌上一阵更加剧烈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楚。
  "没事罢?"
  李云归惊魂未定,声音微微发颤。她小心翼翼地将陆晚君扶起,让她靠坐在床沿,一双眼睛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眸中满是沉痛与心疼。
  陆晚君没有回答。
  她只是低着头,低低问了一句。
  "为什么?"
  "什么?"李云归微微一怔。
  "为什么?"陆晚君再次开口,声音开始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等李云归回答,她便像是再也忍不住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被褥上,砸在李云归扶着她的手上,滚烫得几乎要将人灼伤。
  她哭得毫无章法,肩膀剧烈颤抖,呜咽声压在喉间,时断时续,像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为什么要写那样一封信?
  为什么要那样决绝地推开她?
  为什么要让她以为,一切只是自己的白日梦?
  为什么又要在她命悬一线时出现,拼了命地把她救回来?
  她不懂。
  她不明白。
  她只是痛,只是委屈,只是想不通。
  李云归望着她这副模样,心像是被人用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伸出手,颤抖着,缓缓将陆晚君拥入怀中。
  轻轻地,紧紧地,仿佛在拥抱一件失而复得的、珍贵到不敢用力的珍宝。
  她紧紧的抱着对方,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进陆晚君的发间,泣不成声。
  原以为有些事,此生无法明言,原以为,有些误会,再无机会可以解开。
  却原来,对有情人而言,一个见面的拥抱,便可以抵过一切。
  陆晚君伏在李云归怀中哭了许久,久到窗外的月色渐渐移上窗棂,久到肩头的那片衣衫被泪水浸得透湿。待到心头郁结终于一点一点释放,她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余断断续续的抽噎。
  李云归轻轻将她扶起,小心翼翼地搀着她靠回床头,又仔仔细细地为她拉好被褥,掖好被角,动作轻柔。
  一切妥帖,她才在床沿坐下,将那封诀别信的始末,一一道来。
  从周云裳登门商议婚约之事时,自己心中的忐忑与惶恐。
  到那些被无限放大的不安与自疑,日日夜夜地啃噬着她的心。
  再到那日在医院里,亲眼目睹陆晚君与古彦紧握的双手。
  "你与我,是姐妹之情。"李云归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苦涩,"我与你,却并非……"
  "你怎知我与你是姐妹之情?"
  陆晚君蓦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与郑重,目光直直望进李云归的眼底,不容闪躲,不留余地。
  李云归微微一怔,心头莫名一涩,张了张唇,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在她的世界里,陆晚君从来温柔,进退有度,从未这样咄咄逼人的与她说过话。
  "这怎会是姐妹之情?"
  陆晚君再次开口,声音微微发颤,眸中却燃着一簇幽幽的火。
  不等李云归再说什么,她倏然探出手去,扣住了李云归的手腕。
  那力道并不重,甚至因着伤病而透着几分虚软,却很坚决。她轻轻一拉,将李云归拽入怀中。
  李云归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前倾倒,跌进了那个清瘦而温暖的怀抱。
  下一瞬,一片柔软覆上了她的唇。
  那是一个极轻极浅的吻。
  轻得像是初春枝头落下的第一瓣桃花,浅得如同清晨荷叶上将落未落的一滴露珠。带着几分试探,几分小心,那是温柔的极致。
  陆晚君的唇微微发凉,还带着方才泪水的咸涩,却柔软得不可思议。
  李云归整个人都僵住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心跳声震耳欲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这个吻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陆晚君便缓缓退开,额头抵着李云归的额头,鼻尖碰着鼻尖,呼吸交缠在一处,灼热而轻柔。
  她的眼眶还是红的,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可那双眸子里,却盛满了从未有过的认真与郑重。
  "李云归。"
  她轻声唤她的名字,一字一句,清晰而笃定。
  "我待你的心意,从来不是姐妹之情。"
  "从始至终,从未是。"
  “事已至此,你还要跟我各寻良人吗?”
  听到陆晚君这般说李云归忍不住泪如雨下,又听到她提起自己诀别信上的话语,感动之余又有些羞愧,她被陆晚君抱在怀中,想要教训某人得寸进尺,却顾及她的伤势,只得作罢。
  作者有话说:
  欣慰了,总算是亲上了
  第92章
  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病房洁白的床单上。空气中不再是刺鼻的来苏水味,而是多了一缕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桂花香。
  那是李云归早晨刚插在花瓶里的一束金桂。
  “慢点。”
  李云归扶着陆晚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帮她穿上那件崭新的长衫。她的动作极轻,像是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易碎珍宝,指尖划过陆晚君肩头时,还会下意识地避开那处刚愈合的枪伤。
  陆晚君低下头,看着正专注于给自己扣扣子的李云归。
  那双曾经握笔写下决绝信的手,此刻正温柔地在她襟口忙碌;
  那个曾在废墟里满身血污,哭得撕心裂肺的人,此刻眉眼间尽是温软的笑意。
  “云归,”陆晚君轻声唤道,“我自己能行。”
  “别动。”李云归没抬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语气里带着几分霸道,“穆医生说了,你这只手还不能太用力。”
  陆晚君闻言眉眼间都是笑容,竟然显得有点憨憨的傻气。
  李云归抬头,刚好将她没来得及收好的傻笑看了个正着,想到这人不知这般傻笑这盯了自己多久,不由有些羞赫,忍不住伸手敲了敲陆晚君的额头,低声嗔了一声,“傻子。”
  然后在被对方捉住之前,笑着跳开。
  自从那一吻之后,她们之间再也没有了那些弯弯绕绕。
  陆晚君看着窗户玻璃中自己的笑容,不再是那个满脸硝烟的“铁槊”,也不再是那个一心求死的孤魂野鬼,她穿着干净的衣服,身边站着心爱的人。
  她,又活过来了……
  “笃、笃、笃。”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陆晚君刚刚放松的身体忽的一震,虽然她已经尽可能收敛,却到底瞒不过李云归。
  “别怕,应该是福伯。”
  李云归立即伸手握住陆晚君的手,掌心传来的暖意让陆晚君心头一热。
  这场战争过后,变得坚强的人不仅是她,不知何时起,从前那个温婉活泼的李云归,竟然也有了让人从心底感到安定的坚毅力量。
  她很清楚这场战斗的残酷和凶险,因此,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女子,如何在废墟里将她找到,如何从黑市九死一生送回了救她性命的药。
  每每问及,李云归只是莞尔一笑,留下一句,你猜,然后岔开话题。
  猜,如何猜呢?每次只要想到战火纷飞中,李云归的身影出现在那里,陆晚君的心就疼到无法呼吸,甚至恨透了自己。
  “小姐,陆家的两位夫人到了,车就在楼下。”
  不等李云归察觉到陆晚君的情绪,门外便传来了福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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