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鲛人不要捡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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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梦白呼吸一松,心里却一阵失落,他伸手过去想拨过来她的脸,被江渔火攥住捏紧,力道之大恨不得捏碎他的骨头。
  “嘶——”李梦白吃痛,埋怨道,“痛痛痛,我又没说要告发你……”
  “不准再提。”
  江渔火不再理他,起身看向营内。
  骑马的人已经转身离去,跪倒在地的侍从起了一片,训人的老头狠狠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最后无奈地让管事将人连同随从带进营地安置。
  那身形浑圆的年轻公子姓姜,是本地山南郡郡守的独子。山南郡位置在天阙山以南,隶属大雍管辖,算是大雍朝的边境。
  过了山南郡便是不受朝廷管辖的仙门之地,落月城和天阙山都在那里。
  江渔火和李梦白二人便是从天阙山一路在山脉中穿行,走到了山南郡。
  这些都是用宵食时从姜家公子处得知的。他还记得李梦白口味挑剔,稍一安顿好便特意请人过来帐内一同用饭。李梦白偶尔搭理他两句,他便将一兜子话全倒了,但若他问李梦白,对方却是只字不提,帐内寂静,他只好又把话捡起来继续。
  姜家的管事原本想将江渔火和李梦白两人分开安置,只因贵贱有别,这位美人公子不曾报出家族郡望,又是一身狼狈,想也最多就是个小门小户出身,能将他安置在公子身边的营帐已是格外照顾,而他身边那位粗使侍女,该当和下人们挤在一个营帐,帮忙做些粗活。
  哪曾想这一安置方案引得那美人公子大怒,当即就要拖着病体出走,自家公子对美人怜惜不已,连忙传召大夫过来为美人诊病,又允了这侍女随帐伺候。
  姜家管事不满但也没法说什么,只能暗自摇头,公子这回怕是请了个祖宗回来。
  偏帐里,其余人都散去,只剩李梦白和江渔火“主仆”二人。
  一碗汤药快要放凉了,也不见李梦白端起。
  江渔火在一边抱着剑打坐,帐内只有一张床榻,她日间在马车上睡得很好,夜里不睡也可以。
  但李梦白不行,他没有力气地斜靠着床榻,难受地睡不着,一直哼哼个不停。
  “江渔火,我的胸口好痛。”
  “痛便喝药。”
  “可是药很苦。”
  “嫌苦别喝。”
  “可我好痛……”
  ……
  如此鬼打墙了几次,江渔火终于失了耐心,起身端起那碗药压到李梦白嘴边,一只手用力掐着他的下颌。
  “张嘴。”
  她的语气不容违抗,李梦白不自觉张开了一点。
  江渔火顺势往里面倒,但只进了一小口,李梦白的脸便瞬间皱得跟苦瓜一样,紧闭了牙关不肯再放一滴进去。
  “我数三声,你要是还不肯喝,我就卸了你的下巴灌进去。”
  她说着手上愈发用力,李梦白只觉得下颌被她掐得生痛,可他没了灵力,单凭力气完全不是江渔火的对手。
  “一、”
  “二、”
  她冷定地俯视他,那副样子看起来是真的会说到做到。
  李梦白咬咬牙,在痛和苦之间选了后者,含恨任江渔火把一整碗药灌了个滴水不剩。
  那样恶心的味道,让李梦白直欲作呕。
  方才掐他下巴的手转眼递过来一盏茶水,他只愣了一瞬,也不去接,只十分自然地就着那人的手饮了一口。
  这才将嘴里的苦涩冲淡。
  烛火熄灭,黑暗中传来冷淡的女声。
  “睡吧,喝了药睡一觉,明天就不会这么痛了。”
  奇怪,明明是干巴巴的声音,李梦白却感到了极大的安全感。那个身影就在他视线可及,呼吸可闻的地方,更是让人心里熨帖不已。
  李梦□□神一松,药效和困意一起涌上来,很快便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江渔火出了营帐。
  月已上中天,这个时候营地里仍然有不少人马在走动。天子在场,守卫巡逻的队伍丝毫不敢松懈,不仅有亲兵卫守在天子营帐外,郡里的地方武士也时刻监守着整个营地的动静。
  一个文官打扮的清瘦中年人掀帘,进了守卫最森严的一间营帐。
  帐中烛火未熄,年轻的皇帝坐在案后,听来人禀报。
  文官喝了一口侍女端来的解酒汤,红扑扑的脸上犹带醉意,一双小眼睛却是清明。
  “果然如陛下所料,旁敲侧击问了些陛下到此巡视的原因,臣都对付过去了。”文官眼中眯出一丝笑意,“陛下突然造访,令姜郡守很是不安呐。”
  “刘公,如何对付的?”
  “臣只说山南郡物产丰饶,是秋狩的好地方,陛下以往未曾注意到,颇觉遗憾,如今发现了,自是要来体察一番。”
  被称呼刘公的人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小眼睛里透着狡黠。
  皇帝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刘公到底还是心慈。”他将手上一枚纸片投入火炉,“此人这么多年一直在孤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如今才后知后觉惶恐,不嫌迟么?”
  “如此,刘公还要提点他?”
  清瘦文官立刻起身,毕恭毕敬朝着帝王行了一礼。
  “陛下息怒。姜郡守确非能臣,但山南郡地处仙门交界,移风易俗在此地推行的确要比别处更难些,陛下推行抑神禁仙这些年来,山南郡的确成效微薄,但郡内安稳,不曾发生过一次反抗暴乱,这何尝能说是姜郡守的治理智慧。”
  上头传来一声冷嘲,“按刘公所言,孤还得恩赏他?”
  下面的人不敢接话。
  “如此庸人,占着一郡之守的位置,那孤的能臣该当如何自处?”
  声音虽轻,但分量却重,让底下人听了更是心里一紧。
  若是仔细盘算,庸人能臣,他刘诞不知道算哪边?
  这些年他跟着陛下一路攀升,时常疑惑自己究竟是靠着和殿下的旧情还是自己的能力,愈是高处,他愈发觉得如履薄冰,人也清减了许多。
  “你也不必过于忧虑,姜郡守毕竟祖上立朝有功,只要他不逾矩,孤不会轻易动他。”
  年轻的皇帝面色和缓,刘诞心里却在打鼓,这些年他的心思愈发深不可测,即便常伴左右,刘诞也不知道他哪句真哪句假。
  仿佛不期然想到什么事,秦於期随口提起。
  “方才谷陵郡有消息传来,等这边事了,刘公替我去看看罢。尹将军已经告老还乡,孤不忍再驱使他,只能劳烦你跑一趟。”
  刘诞霍然抬头,炉中纸片余烬尚存。陛下神色如常,手中批阅公文的笔未停,仿佛说起的只是一件极寻常的任务。但他知道这是一件多么特殊的任务,特殊到已经持续了七年,并且终点遥遥无期。
  宫宴上那个人在众目睽睽中骑鹤而去,彼时还是太子的陛下便调动了他能调动的全部力量,举国上下,贴满了那个蛮族少女的画像。
  那时候的陛下还年轻,慌乱中就这样明晃晃地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阿谀奉承的、图谋不轨的、发现有利可图的人自然也是闻风而动,到处都传来找到那个人的消息。
  早些时候,无论是谁报上来的消息,陛下都会一一核验,稍有贴合的,便命令将人送回昭明城,送不了的他便亲自去。每一回都满怀希望,但也每一次都失望而归。即便是在被二皇子打压得最厉害的那一年,陛下也没有放弃过寻找那个人。
  失望的次数多了,渐渐地,陛下就不再大费周章将人带过来,只是派熟悉之人前去确认。
  但也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要放弃的意思,每年都有数支队伍被派出去寻找,但这样不知方向的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种事,落到刘诞头上也不是第一次了。
  早先他就被派去过好几次,只是每每见到冒充的人,刘诞都要在心里叹息,这样拙劣到他都一眼能识破的谎言,陛下是怎么相信的?
  见底下人久久不语,帝王手中朱笔搁下。
  “刘公可是不愿?”
  刘诞良久未语。
  陛下的命令,他怎敢拒绝,只是这样明知是一场徒劳的事情,总不会让人提起多大兴致,他知道这是陛下的心病,每一次寻找就像是为治病而喝的一剂麻药,饮鸩止渴而已。
  秦於期无奈地自嘲一笑,“刘公,孤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人记得她了。”
  刘诞想起那个古怪美丽的少女,叹息一声,“陛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有些事,该放下了……”
  年轻的帝王笑着摇头,俊朗深沉的眉眼变得温柔,“孤说过 ,要和她做一对寻常夫妻,她也答应了。她只不过是一时贪玩,被那妖异之物带走。进宫之前,她一直都在那个偏僻闭塞的地方,她必然是找不到回宫的路了。刘公,你说孤怎能忍心放她一人在宫外受苦?”
  刘诞心中大惊,他是一路看着那人过来的,她恐怕杀了陛下的心都有,怎么可能答应和他做夫妻?骑鹤而去,也该是早有预谋的逃跑而不是一时贪玩。
  可观陛下神色,清明无比,他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
  帐外。
  江渔火绕过守卫的士兵,悄无声息潜到了天子营帐附近的时候,里面正走出来一个身形清瘦的中年人。
  那人在营帐前对着月亮长长地叹了口气,驻足了一会儿才离去。
  江渔火潜伏不远处的土堆后面,没有带剑,月下尘星的光亮在夜间太显眼,不适合带在身上,她原本的一身黑衣刚好能完美地融在夜色里。
  在昆仑这些年,她一直强身健体,练剑也颇能锻炼体魄,此时虽然没有灵力,但单论武功,在凡人中也属于佼佼之辈。
  天子帐内还燃着火烛,影子投在帐上,依稀可以看见一道端坐的人影,正在提笔写着些什么。
  江渔火蹲在角落里看了许久,在心中计算今夜潜进去杀掉秦於期的可能性。
  营帐从外面看,没有其他人的影子,但秦於期当了皇帝,身边不可能没有高手保护。
  江渔火目光在帐外的卫兵身上打量了一圈,这些人都只是武士,身上没有一点灵息,或许武功高强,但不会术法的人都不足为惧。
  这些年,他身边没有贾黔羊那样的人了吗?
  江渔火记下了各处卫兵的点位,在心里划好了路线,营帐熄灯的瞬间,她便可以逐一击破防守力量,只要她动手够快,帐内的人就不会察觉。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营帐暗下去的那一刻,她刚准备动手,里面走出来一个侍女打扮的人,周身灵力萦绕。
  果然,那人一出帐门便看向她的方向。
  她被发现了。
  第109章 侍女 “就坐在这,为孤倒酒。”……
  视线对上的瞬间, 江渔火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倏地潜身,在侍女纵身掠过来时候迅速绕行到另一边, 土堆上面几只江渔火事先叫来做掩护的夜鸮扑扇翅膀飞走, 仿佛被来人惊动才一哄而散。
  鸮鸟的目光锐利似人, 那侍女犹豫了一瞬,一时之间没能确定方才她对上的目光是鸟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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