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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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须示意,林骁将草垫拿来放好,坐在书案侧面,持刻刀预备。
  见状,赵谨悠悠开口一字一句清晰道出《识毒·第三经》的内容,肃冷的柔音仿佛掺了几许空灵与轻暖。林骁悄悄翘起唇角,小心又认真地控制力道于赵谨的字下镌刻自己的字。
  *
  秋末,虎翼军离开荛林,每人配一匹马向翁宜进发。
  翁宜乃兴西南守江要城繁邑前最后一道关卡。之所以称其为关,非立有关墙,而是地势大抵平坦的翁宜有三座横向勾连的山丘,山丘不高不矮,完全当得起易守难攻。立于山丘之上,周围平坦少树,所有动静一览无余,进攻者几乎掩盖不了自身的意图,除了强攻之外似乎没有计谋发挥的余地。
  虎锋军已陷入苦战数日,再拖下去,另一边与虎锋军一同攻兴的飞腾军就要先一步突破北侧兴关,随后要么停滞不前空耗粮草,要么在没有虎锋策应的情况下被兴兵围而吞之。一旦飞腾军败退,被它引走的兵力将回归翁宜,到时虎锋也必须撤退。
  若落到两军接连败退的境地,对于有恒心攻打兴国的乾阳来说或许能够咬牙接受,但对为利益牵扯进这场两国之战的北国而言将十分沉痛,北国很可能会重新考虑与乾阳合盟攻兴一事。
  诚然,飞腾军与虎锋军互派信使传书,战况互通,北可以配合乾阳放慢攻关脚步,然粮草并非无限,兵卒的士气也没办法一直维持高昂,若乾阳迟迟攻不破翁宜山丘,北很大可能会选择撤退,合盟关系同样会随之瓦解。
  因此,虎翼军的任务即是尽快打破僵局,避免飞腾军撤退,以及助虎锋拿下翁宜与繁邑,迫使兴国放弃以凤尾江为界的兴西南国土。
  出发去翁宜前一夜,林骁自封为军师护卫陪赵谨前往将军营盘议事,同行的还有袁逸安。
  等抵达将军营盘没多久,其他人陆续到齐。
  四位伯长与四位军师,外加将军与腹心东馗愚以及本不该在此的林骁,共十一人,他们没有进营帐,而是在营帐外摆了长桌与木凳,众人纷纷入座,唯林骁略有点尴尬地站在赵谨身后,帮她挡挡风,好在无人揶揄,不过瞥上她两眼而已。
  “咳咳。”东馗愚清了清嗓,“此次翁宜破壁战,飞腾军给虎锋攻破翁宜山丘的期限是十五日,眼下已过去大半,我军明日出发,抵达翁宜时保守估计只剩三日,三日内若不能打破僵局,恐怕无用的虎翼军会被王上遣散。今召诸位至此便是商议对策。”
  其话音刚落就有人开口接茬,此人眼窝乌深,胡须稀疏,颧骨凸出,鼻若鹰钩,歪戴军师帽,衣着松垮,几乎是把“放浪不羁”四字贴在脑门上,其乃疯军师罗生斧。
  罗生斧疏懒地说:“东馗先生,这敌我双方人数几何,敌军又是何人为将,手下都有哪些能人异士啊?”
  东馗愚回答:“因先前寻杜一战,敌军折损不少人马,乾阳与北不给兴休养生息之机,又有另几国虎视眈眈,如今兴堪堪能驱使十万人守兴西南要地,被北分去一万,分割战场的临湖郡驻兵也是近一万,留守翁宜的有三万,留守繁邑的有五万多,这五万多起码半数是充数的,不算精兵。”
  稍顿,他继续道:“虎锋军有十万兵马,氏族将领兵,据前线所报军情,这几日冲阵虎锋屡次被兴兵耍弄,已折损三成可战兵马,而兴兵伤亡怕是连三千都不到。”
  可战兵力要减去辎重军不可参战的人数,保守估计虎锋有七万可战兵马,敌军有两万一千可战兵马。虎锋损失两万一千可战兵马却只换得敌军不到三千人,三成换一成半,即便靠人数硬生生冲破敌阵夺下山丘也没有攻城余力。
  不过要是北不撤退,虎锋霸占山丘暂且休养,没准磨一磨时日,王都再派些援军也能拿下繁邑,奈何北那边是急性子,将至冬日依北国气候要运送粮草辎重可比乾阳这边难得多,而且据赵谨说北要占的拒客关对外易守难攻,对内却是易攻难守,和乾阳凌云关差不多。兴兵倘若先夺回拒客关,逼退飞腾军,再包抄虎锋军,只要断了粮草通路,虎锋军就得困死在翁宜山丘。
  思绪刚翻飞几下,便听东馗愚介绍起敌将。
  “此次驻守翁宜的兴国将领名为卢徒,与这几年名声鹊起的兴将阎济合称‘兴国铜墙铁壁’。阎济虽精于防守却不疏忽进攻,卢徒则对防守之道颇是全心全意,绝不主动进攻,就是大骂此人乃缩头乌龟,咒其全家不得好死,卢徒都只会付之一笑混不在意。卢徒最为擅长的便是守地利比耐性,极其难对付,他手下且有三位能士,小神弓曹三秋,绞首骑宁涯,算无疑张治。”
  “哈,算无疑。”罗生斧嗤笑,他似乎认识张治。
  “罗军师可识得张治其人?”卫忠臣出言一问。
  “认识,怎么不认识,这张治要细算可当罗某师弟,若非罗某嫌那冯算子迂腐而叛师出走,如何也轮不到张治承之衣钵。”罗生斧满面鄙夷,“冯算子最善依据双方兵马强弱多寡算得失,哪怕得利小也不愿多失兵力,张治和冯算子一样迂腐胆小。想牵制张治,只要施以能加大兴兵兵力损失的计策,张治必将投鼠忌器选择规避之策,在其规避之路上布下陷阱,张治何能不中计?”
  “罗军师莫非以为人能一成不变?你今日轻视张治,明日许就会死于张治之策。”
  出声反驳的陈瑜状似看不惯罗生斧,也能理解,罗生斧骂其师的同时也是骂如陈瑜一样行事稳重不喜冒险之人。他二人其实早在四营混战时就针锋相对。
  罗生斧回给他一个挑眉讥笑,语气吊儿郎当,道:“不怪小陈军师脑袋不清,罗某与张治尚是同门时就互相厌恶,我离经叛道,他迂腐守旧,尤其罗某叛出师门,张治扬言来日会割下罗某之首。罗某最不在乎兵力如何,只要能达成目的谋取大利,便是十不存一又何妨?他张治要是不在乎兵力损失而求大利,不再保守迂腐,岂非变相认可罗某之道,他张治安能问心无愧?”
  陈瑜沉默两息,又驳:“你了解他,他自也了解你,若布下请君入瓮之陷阱等你来投,你怕是又要大败。”
  “不劳小陈军师费心,小陈军师还是顾好自己那王八壳吧。”
  陈瑜皱了下眉,倒并未动怒,神色平静依旧,让罗生斧咋了下舌,亦不再多费口舌。
  对此情形,林骁颇是习惯,罗生斧哪次挑衅都没法引陈瑜动怒,往往一拳砸棉花自讨无趣。
  他二人闭嘴,赵谨与将军仍静观其变,东馗愚戴着笑面不言语,四位伯长暂且无甚特别想法,只好由捋着胡须的卫忠臣接过话头。
  “敢问东馗先生,这小神弓曹三秋与绞首骑宁涯都是何方神圣?”
  东馗愚有问必答:“曹三秋出身乡野,名气不显,卢徒对他有救母及知遇之恩,不可策反。其弓技纯熟,曾百步穿杨取敌将首级二三,盛国的霹雳将军表面上败在兴威武将军之手,实际上是中了曹三秋的暗箭而亡,只不过盛国顾忌颜面压下此事。
  宁涯出身兴国氏族宁氏,宁氏背靠公羊氏,但去年公羊鹤被救回兴国,与兴勾结的常之仲没有归兴,而是去了罗曲,兴王难免猜疑公羊氏而有所打压,宁氏便有了歪心思,欲取公羊而代之,可惜公羊氏根基深厚,宁氏反倒遭了重创,如今地位大不如前。宁涯作为宁氏嫡系受波及最大,若非卢徒愿意接纳,宁涯恐怕很难在军营生存,遑论建立军功恢复家族权势。故而此人虽跟随卢徒时日尚短,但忠心不必怀疑。”
  闻言,林骁明白了两件事,一是卢徒与其三部下关系亲近没办法挑拨,二是曹三秋与宁涯有明显的仇人,或许可以借外力杀之。
  第97章
  东馗愚话音刚落, 立时便有人献策。
  卫忠臣道:“当今兴主野心有余胆量不足,若盛国肯出兵列阵边境,向兴索要曹三秋的人头, 兴王未必不会同意。”
  此话说得有些保守,曹三秋名声不显, 意味着他在兴王心中无甚分量,甚至兴王不一定认得他是谁。在乾阳与北合盟攻兴的当下, 兴王一定不想再添一个敌人, 十之八.九会满足盛国不过分的要求。林骁觉得此计虽阴险但不失为良计。
  “借刀杀人,妙也。”陈瑜出声赞同, “乾阳与北合谋兴,若能让出部分利与盛,而盛仅须列兵边境索取仇人首级, 不必真的开战,盛除非与兴合盟, 否则无理由拒绝, 更不会与乾北合盟结仇。远交近攻,盛无甚可能会与兴结盟。”
  “说得不错,罗某亦有此意。且依曹三秋与卢徒之亲疏, 卢徒没准会下兴王面子抗旨不从, 君臣若因此生嫌隙, 那么我军可再行挑拨,争取让兴王亲自把翁宜和繁邑拱手让人。”罗生斧附和,尽管他与陈瑜彼此讨厌, 然于正事上总不会过分掺杂私怨。
  卫忠臣微微摇首:“兴王并不愚蠢, 能尽快除掉曹三秋便是大好结果。”
  罗生斧耸耸肩,不置可否, 紧接着说起对付另一人的计策:“那个宁涯背后家族不是和公羊有龃龉,不如就借公羊之手除掉这宁涯,名目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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