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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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宫亦早被他们安排了重兵把守,于归奇敢闯,他们就敢趁机除掉这心腹大患,再立一功。
  是以百里狐让手下人在宫墙上喊声传信:念在大将军劳苦功高,护君心切,若就此退去,既往不咎,否则休怪我等代王上以谋逆之罪论处大将军。
  于归奇到底不是蠢人,他深知现在与氏族拼个你死我活,只会让兴国更快行至末路,他也不免会想,他自己存了死志,与氏族一拼能全忠义,他手下的兵呢?他能用大将军这一名号,用他在军中的威望,把他们也给带去死路吗?
  他动摇了。
  一个将军失去打仗的决心,便已失去带领兵卒上战场的资格,即使强迫自己去打,也不过是白白葬送自己与麾下将士的性命。
  在各种有关九国的史书中素有“慈悲将军”之名的于归奇终究是选择自毁,保全他人,从他带兵退走的那一刻起,大将军于归奇就已被他亲手杀死,今时卸甲归家的仅仅是一饱经风霜,无几日好活的无能黔首。
  他自窗望着长街,不同于往日热闹,如今只剩一片冷清,黔首们皆不安地缩在家中,怕被征兵,怕被劫掠,怕作奴隶。
  隐隐地能听见随风流窜的哭声,在这春日,本该是万物复苏充满希望之际,悲鸣若雷砸坠心底。
  于归奇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老去十岁,他催动满是伤疤又苍老的手关上窗,艰难地做了一个决定。
  四月,谭稹病愈,五国再度攻打兴国。
  兴国最后一道防线,是阎济特地部署的兵寨阵法,是能将小兵力之威发挥到极致,最可能以少胜多的“四方杀阵”,怎奈有氏族与谭稹在,任阎济部署再完美都形同虚设,在谭稹卧病的一月,氏族下令把兵寨全部拆除,此战纵败也要败得堂堂正正。
  谭稹被推举上统帅位置,听到氏族“堂堂正正一战”的宣言,脸都绿了,他很想以病未痊愈为由不打,起码别再当统帅,不,起码别让他这统帅当先锋!
  可氏族根本不听谭稹说什么,强硬地把他推上战场。跟随他一道在前军位置的都是些忠义之卒,不肯顺从氏族的安排,假打一场仗,于是被无情地舍弃了。
  七千人,此乃谭稹率领的前锋队伍,亦是此战唯一需要葬身于此的人数。
  氏族给了谭稹选择,让他自选对阵哪国,最弱的章国不能选。
  谭稹苦笑,选择了他最熟悉的乾阳。
  他的选择丝毫不出赵谨预料,故而当谭稹带兵脱离大军出列,就见对面早已摆好了阵势,领头的是他一月前的手下败将逢天佑,所领兵马不过五千,其中还有一千人,分成数个小队在侧翼,不知是何意图。
  小队无疑是虎翼军的队伍,林骁队亦在其中。
  斩首谭稹是此战唯一的大功,她的对手着实不少,但她坚信,谭稹这害死她爹的罪魁祸首一定会死在她手中。
  “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敲响,逢天佑甩动缰绳,领兵冲锋,锥形阵,毫无保留的全力进攻,其他小队有不少跟随行动,也有如林骁这样暂且静观其变的。
  林骁十分冷静,心绪亦平静非常,完全没有替父报仇的急切。她的目光纵览战场,不止是盯着主动领兵上前迎敌的谭稹,还观察敌方阵型动向,由此发觉了怪异之处。
  敌我双方仍在拉近距离,尚未交手,兴军就采取了割裂自身阵型的分兵策略,且不是分成了左中右三军,而是分出了七队,每队千人,居然采用鹤翼阵,意图包围我军……
  林骁眉梢微挑,见谭稹猛地止步,有两支千人队插上,挡在他所领千人队前,直面逢天佑的冲击,一点不觉奇怪。她已了然谭稹的目的,当即给前军示意,奔向无人之处。
  谭稹想做什么?
  ——利用自身在前一战得到的威望诓骗追随他的兵卒,让他们拦住敌人的进攻,谭稹自己则打着绕行寻找破局之机的名头临阵脱逃。
  他不晓得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吗?
  ——他当然知晓,可现在冲上前是立即死,逃了没准还能有活命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错,谭稹再蠢也在被逼上战场时反应过来兴国氏族与五国沆瀣一气,上一战他所取得的胜利与当初在兴国帮助下的百战百胜无甚差别,他有自知之明,绝对无法战胜逢天佑。
  幸而兴兵对他上一战百战百胜的本事十分信服,他那些糊弄人的话说得再怎么漏洞百出,这些不惜命的蠢货也信了。罢了,他们不要命,正好便宜他,他一定要活,等他东山再起,绝不会放过害他的人!
  谭稹咬牙切齿,夹紧马肚,再次提速,远离交战之处。他身后只有百人跟随,他且换上普通兵卒的首铠,就是为了降低被发现的可能,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有一队近百人的步兵在一个骑马少年的率领下挡在他的前路。
  哈,步兵,两条腿岂能拦住四条腿,仅仅一匹马又能做得了什么,死吧,不长眼的倒霉鬼!
  谭稹双手握紧长刀刀柄,扬刀而起,落在兴兵眼中,就是他们领头冲锋的将军高大威猛,一把长刀像是有开天辟地之威势,能够扫清前方一切阻碍。
  此乃他们誓死追随的常胜将军啊!他们自豪,他们为将军效死,他们绝不能给将军丢脸,于是“杀”喝声起,他们觉得自己能以一当百,自己是被将军精挑细选的精兵强卒。
  殊不知精挑细选不假,却不是精兵强卒,而是精挑细选的替死鬼。
  谭稹轻视敌方百人步卒吗?轻视,可他不怀抱侥幸之心,遂在带动起兵卒士气后,他突然勒住马,在兵卒尽数为他冲锋陷阵之时,谭稹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无人阻拦的方向逃跑。
  众兴兵一心杀敌,眼中只有敌人,根本没注意谭稹丢下他们跑了,而他们就和当初第三战时的伏兵轻骑一样冲进了四散的队伍,被分兵逐个击破。
  至于身处后军的林骁,早在发现谭稹勒马转身时就骑着比翼脱队,拦截谭稹。
  谭稹惊讶于挡路少年的敏锐与极快的反应,且觉着眼前的敌人略略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不管怎样,挡路的都得死,他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难道打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人吗?
  他堆叠起信心,扬起长刀,暴喝一声,冲向林骁,林骁甚至有闲心戴上虎牙面具,又不紧不慢拔刀出鞘。
  猛烈的劲风扑面袭来,她抬眸,内敛的乾坤之势爆发,黑天罩首,白骨铺地,劲风骤然凝滞,林骁如一片轻叶被一缕和煦春风吹起,飘向被震慑不能动弹的谭稹,随后刀光自上而下轻柔一划,悬停半空一息,被又一缕春风一推,飘然落地,收刀入鞘。
  谭稹目眦欲裂,张着口似乎要说什么,实际他已没有这个机会。
  “呼——”一阵不大温柔的风掠过谭稹。
  谭稹倏地自上而下裂开,连带着他手中长刀一起,从两边坠下马匹,发出沉闷的响声。
  马儿颤抖着趴伏在地,惊恐的双眼瞧着同类,一匹黑骏马从旁边欢快跑过,奔向它得胜的主人。
  林骁上马,没有回头看死尸一眼,已报之仇不配让她止步,她晓得阿爹真正想见到的不是仇人的亡魂,而是她不断向前的背影。
  轻柔的风推了下她的脊背,她驾马回返属于她的战场。
  第222章
  谭稹身亡, 近十万兴兵投降,于归奇自戕,丰都城门大开, 百里狐与司徒礼欲献王宫,恭迎五国之师。
  一个个噩耗传进颓丧的振兴王周任耳中, 他睁开红肿的眼睛,布满血丝的浑浊双目蕴藏着无尽的恨与绝望。
  他要死了。
  氏族能投降, 朝官能投降, 兵卒能投降,内侍能投降, 百姓能投降,独独王室投降了也唯有一死。囚困于此的他,身为兴王的他是最不可能被放过的。
  哈, 想他年少登基,颇有野心志气, 给自己冠以“振兴”的尊号, 如今垂垂老矣,面对国破家亡的局面,这“振兴”二字何其讽刺。
  他咧开嘴, 似哭似笑, 忽的将头上冕旒取下, 狠狠摔砸于地,那金玉所制的冕旒霎时出现几丝裂痕。周任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瞪着象征王权的冕旒, 倏地发出一声讥笑,一声连一声, 逐渐变成癫狂的大笑。
  大笑罢,不知是否宣泄了苦闷,周任意外的精神焕发,他扬声唤来早已背叛他的内侍,说:“去告诉左相,寡人要传位长子周腾,寡人不做这亡国君,另外……”
  其双目为杀意染得愈发血红,他咬牙切齿道:“寡人要亲手杀了阎济。”
  百里狐接到内侍传来的消息,从鼻子发出一声嗤笑,与旁边的司徒礼说:“王上到底是王上,纵使昏庸愚蠢,这股狠辣无情劲儿,你我是望尘莫及。”
  司徒礼哼笑:“老狐狸,莫在这最后关头掉以轻心,于归奇是自尽了,牢里的阎济还喘着气呢,万一王上耍了滑头,将是你我的大麻烦。”
  “你放心,吾会成全王上与阎济君臣相得的佳话。反倒是你,可得费心看住了公羊和两位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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