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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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许睡,起来说完啊。”周传钰太好奇了,凑过去拽拽她蒙住头的被子,拽不动,还听见闷闷的笑声,明显是里面的人在故意玩闹。她便笑着说,“我可不信你话说一半能睡得着,我不同意啊。”说着猛地加了一把劲——谁知这时,被子突然从里面揭下,她一个重心不稳,上半身扑到被中人身上。
  显然,穆槐青被吓到了,整个人呆若木鸡,直愣愣地看着扑到她身上的周传钰。
  “你……”
  “咳咳……你不想说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听。睡了。”
  周传钰忙撑起身,盖上被子就闭眼,想了想还翻了个身,背对着那边。
  眼睛是睁了又闭、闭了又睁,就是睡不着,一直想起来刚刚那一幕,复盘着复盘着,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是她撞过去的,怎么自己连句对不起都忘了说,反而还心里慌乱得失了分寸。
  睡在身旁的人也呼吸绵长,听起来是睡着了。
  她不知道,此时旁边本该睡着的人,实际上手搭在自己心口上,感受着另一个人的手无意间留在上面的触感。
  而所谓绵长的呼吸,只是她因激动而显得沉重的表露。
  中年人的葬礼最为冷清。
  周传钰和穆槐青赶到冯家楼下时,正听见冯霁堂亲一家中的谁在哭丧着脸抱怨自家穷,没钱大办。而冯霁一个人站得远远地,盯着冰棺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谁都以为自己理所当然地懂得一个小孩子的心情。
  在诉苦声中,本该停灵三天的两幅冰棺,被送上去往殡葬馆的车,为数不多到场的人,看着车子开远,嘴里说着可怜、造孽之类的话。等再相见,大抵就是以一坛子骨灰的形态了。
  “这弄得也太不像样子了,怎么能只停两天灵就往火化场送,太不像话了这家亲戚。”
  “说是自家也穷地过不下去,贴不了多少。”
  “谁家就穷得揭不开锅了?一天的租金都舍不得多出,再说,人冯霁家从前可没少贴补这家。”
  “不是实在穷谁会要贴补呢?”
  “别家的事儿,哪里是外人几张嘴说得清的,算了算了,还站在这儿呢,积点口德。”
  “说的是。哎——就是可怜了那小姑娘,剩下她一个。”
  “就是说呢,可怜孩子……”
  车子走远,几人叹着气摇着头走了。
  听着这些话,周传钰心里泛起一丝担忧,“那冯霁……”
  穆槐青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也皱着眉。
  这只是一个开始,只是最开始的葬礼就是这个样子,接下来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周传钰和这孩子接触的不多,但能看出她是自尊心极强,性格又有几分强势孤僻。
  这样的孩子寄人篱下,又是寄养在这样的家庭,想必日子不会太好过。
  “回去吧。”非亲非故,这不是她们能插手的事情。
  从路口原路返回,经过冯霁家楼下,听见楼道里传出声音——是那天冯霁跌下来的楼道,像是碗筷砸到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冯霁的声音传来,“我才不要你这种人的东西!”
  “我哪样?”——这声音周传钰有几分耳熟,却想不起来——“你听好,我送来这些,不是因为我是个什么人、我有多值得你瞧不起,而是我知道你饿了,你过得不好。”
  “你走!我不要你可怜!”
  至此,声音戛然而止。楼道口出现一个人正下楼的脚步声,而后,程翠走了出来,迎面就见周传钰两人站在正对楼道的马路边,没想到似的,微微一愣,而后又下意识转头望望身后感应灯熄灭的漆黑楼道。
  她把装着脏污饭菜吃食的碗和袋子稍稍往身侧偏一偏,若无其事地走上来打招呼,“周医生,小青。”
  周传钰笑笑,“叫我名字就好。”
  “行。”程翠也不客气,见两人瞟了瞟自己手上的东西,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孩子爸妈刚走,又不乐意呆在亲戚家,我听人说她饭都没着落,就想着送点来。”
  “她从来不收别人东西,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周传钰想起先前在诊所听到的议论,不愿意程翠难过,不由多说一句。
  “不会,我知道,突然这么大的变故,就算是大人受的刺激也不会轻,何况是半大孩子。更难听的话我也听过,怎么会计较这个。”程翠说得洒脱。
  但谁也不是天生洒脱,经过了多少次的脱敏才变成现在的样子,只有她一人知道。
  管天管地也管不住别人的嘴。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
  第32章 她的告白
  周传钰并不如廖医生说的那样,只是疲劳过度,休息休息就好转,回去后,周传钰还是怏怏的提不起劲,穆槐青急得不行,总担心她生了什么病,可她自己心里门清,她确实是累了,不过是心累了。
  原本她是从一个过于沉重的地方逃跑、来到仓宁,可现在她发觉,仓宁的安宁之下也同样是蛛丝般裹缠着人的无可奈何。
  难道只有不断地从一个地方逃到新的地方,才能避开这些蛛丝的粘连?那岂非是花费一辈子时间在逃跑这件事上?
  可是她也想不出最优解。
  意外地,匡紫在得知周传钰的情况后,来到她家探望。
  几天来只有穆槐青和周传钰两人的屋子一下热闹起来。
  忽而三人的说笑声一同止住了,周传钰望向门口,愣了愣,不过只是一瞬间便恢复如常。
  匡瑛站在入门处。
  短短几天,她整个人瘦了好多,面容憔悴得不成样,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和周传钰打了个招呼。
  “听说你不太舒服,一直想来看,但忙着找奶奶,没顾上,不好意思了。”她浅色的嘴唇微微勾起一点笑,却怎么看都带着些悲伤。
  “找人比这个要紧多了,怎么样?有消息没有?”
  她垂眸,无奈摇摇头,“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个事情,”她把手里的一兜水果放下,接着说,“这几天,周边几个镇子都找了,包括村子里,都贴了寻人启事,警也报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打算去市里看看,说不准是搭上顺风车让人捎到市里去了。”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可能——除了这些通到各处的小路,附近只有一条从市里到火车站东西走向的大公路,平时镇子上的人去市里也会在路上拦顺风车让人捎过去——可是任何人都知道,这样的几率小得可怜。
  只是显然,匡瑛现在别无他法,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必须一试。
  “行,那我们在镇子上盯着,附近有什么消息就联系。”
  “好。”
  从仓宁往周围镇子上找,而后又找到市里去,如果找到了,从市里回来,如果没找到,也许会继续走远。
  没人知道她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回来,所有人也都默契地没有开口问。
  于竹过来时,匡瑛正和匡紫往外走,穆槐青跟上去送她俩。
  “周传钰在楼上吗?”打了个招呼,于竹便朝离她最近的穆槐青发问。
  她看着眼前这个与小镇气质格格不入的青年,幅度极轻地点一下头,而后走远,快步跟上门外的匡瑛二人。
  于竹便三步做两步上楼。
  穆槐青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
  “怎么从前那么大强度工作,也不见你生生病多让点机会给我?”于竹的声音透过卧室门传进来。
  “现在让你在廖医生面前多表现表现不也一样?”
  “啧啧,难得,”于竹进门,把板凳拖近,坐在床边,和周传钰面对着,“回去说出来谁信,我们俩待在一起还会有这么温馨友爱的场面。”
  见周传钰故意闭目养神,她也不计较,而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诶,我怎么觉得你那小房东挺不待见我啊?”
  “有吗?”她睁眼,满眼都写着怎么可能,“不会,她可不会这样。”
  “不信啊?不信算了,你就是个傻的。说正事,”于竹换上一副正经表情,严肃地问,“廖医生那天说的事儿,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么多天都没个准话,不会真想接过手来吧?”
  见周传钰没有说话的打算,于竹还真有些拿不准了,开始着急。
  “没打算接手。”闭闭眼睛,周传钰还是说出了想法。
  “那你准备回首都了?我就说嘛。”她笑起来,“主任可说,你要是想回来,就当没有你辞职这回事,我——大家都是希望你回去的——”
  “你要走?!”穆槐青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猛地打开门,门撞到墙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周传钰张张嘴,正欲开口,却被于竹抢了先,“她本来就是首都人,原本也在那儿工作了这么久,迟早要回去的。”
  “我在问她。”她越过于竹,直直地看向床头的人。
  看着那倔强又不可置信的眼神,周传钰一阵头疼,这个于竹还真是冤家,净给自己出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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