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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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长的须髯遮挡住一半的面容,也使得所有的情绪都只靠上半张脸表达。听闻这位大将武艺高强,杀敌万千,以为会是严肃凶狠的面目,不料却有一双慈悲的眉眼。
  “各地战火不断,去别的地方也一样,放他们进城吧。我军此去攻襄樊,江陵城正是修生养息的时候。”关羽叹息拧眉,下令放人进城,且交代守卫说,“今后若有布衣平民前来,不必为难,放行便是。”
  “是。”城楼守卫得令。
  流民们高兴地涌入城中,忙说关将军大恩没齿难忘,但有两个流民很是古怪,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听不清。阿丑和黄狗的听力比一般人强很多,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回去汇报之类的话,且嘀咕完没有进城,一惊一乍道:哎呀,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落在船上了!
  说完两人就火急火燎往远处的渡口去,众人投以同情的目光。
  钱旺觉得如此近距离见一面传闻中的关将军已经先满意足,听闻他们要去进攻襄樊,心中很是担忧,又改了主意,与阿丑说:“我打算随关将军的队伍当后勤,不论此战结果,再往西去。”
  “啊?”阿丑一听,眉头拧得如山峦,碎碎念道,“你怎如此不虔诚呢,恐怕到了五行山也救不了阿猴。”
  “人生苦短,就当是我离开南赡部洲前,了结个心愿。”
  阿丑不悦,但还是跟着钱旺一起到后勤,后勤比军队晚一天出发,会保持数较远的距离跟在大部队的后方,主要是押运粮草补给,以及照顾伤员等。
  秋雨绵绵,汉水以微不可觉的缓慢幅度上涨,等到所有队伍全部渡过汉水之后,末尾的队伍发现汉水已经比平常高出不少。
  后勤有不少流民参与,是作为收留他们给口饭吃所需要付出的回报,跟随军队在外自然就没有坚实的建筑遮风避雨,只有算不上防风的营帐用来歇息。
  金毛犼所化的黄狗屡屡被征用,但都被它悄悄跑回到阿丑身边,士兵见这狗实在是鬼精得很,也就放弃了征用。
  秋天的夜更是冰冷,营帐边缘一缕缕冷风钻入,便冻得人直哆嗦。阿丑靠在黄狗肚皮上,在秋天的雨夜有一种庆幸般的舒适。
  看着这间算不上宽大的营帐里挤满的人们,他们脸上的痛苦、无奈、绝望、悲伤、麻木,与已经不被饥饿生老病死所困扰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丑好一阵恍惚。
  身边的钱旺叹息一声,说:“对比下来,我以前的生活并不是那么苦,如果我不是为了见关将军,只是为了逃避一时的苦难,反而落入这般更苦的境地,或许,我应该知足。”
  苦海一直苦,也分七成苦和十成苦。在十成苦生活久了,便觉得七成苦足够幸福了。
  “你在说什么呀!”阿丑回过神来,伸手在钱旺面前晃了晃,“你若是这么想,大家不就一直满足于吃七成的苦了吗?为何要满足于吃苦呢?我喜欢吃甜的!”
  钱旺眼中也是无奈,说:“可至少不会更苦了呀,我在村中有屋子,有农田。”
  阿丑满脸嫌弃地瞪他,问:“你是不是家的附近就有寺庙,你常去听经呀,这些话我听着怪耳熟的。”
  “是有,是常去。”钱旺没有否认,“我一直觉得佛法之中有很多从未听过的道理,可以安抚受苦者的心。但一些记载又与之违背,所以我想往雷音寺去询问经文最初的模样,是否是翻译有误。”
  阿丑心想,翻译有误还是你当年故意的呢,不妙不妙,难道金蝉子转世后,反对他当初翻译的那部分内容?
  于是她问:“你说的违背的,是哪些?我也读过一些经书,没准能和你说道说道。”
  钱旺说:“我觉得人生来有罪不对,佛经说女子为众苦本,罪孽深重者来世投女胎。若是如此,王公贵族家里应该只生得出男孩才是,投胎去贵族家中的女孩,就算苦,也是我们平民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幸福。也说前世功德圆满,来世必大富大贵。岂不是与前言矛盾?投入富贵之家的女子,前世究竟是罪孽深重还是功德圆满?”
  “哦。”阿丑舒了口气,点头认同说,“都是假的,我认识很多神佛呢,来世投胎当什么,不过就是他们一句话罢了,哼!他们当年就想把我塞进轮回道里,让我忘记一切,任由他们安排劫难呢!”
  说完看了钱旺,说:“你最笨,你还主动入世让他们安排,什么考验不考验,其实就是不希望你去。”
  钱旺听不懂她话的意思,不过这一路走来奇怪的话已经听了不少,能够做到自动忽略了。
  冷风从营帐缝隙里钻进来,钱旺双手抱臂缩了缩身子,他如今是凡人一个,自然怕冷。
  阿丑看向钱旺,说:“你坐我边上吧,犼子的肚皮可暖和了。”
  “……”金毛犼懒得反驳了。
  钱旺却急匆匆摆手,说多谢好意,还坐得更远了些。
  真奇怪。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阿丑想起来凡人特别怕冷后,视线在营帐内重新扫视了一遍。来担任后勤的流民里,大多数孤身一人,少数的夫妻或者亲眷因一同流离失所,也就一同做事。
  战事多年不歇,后勤也不再只挑选青壮男子,男、女、老、少都有,人实在是不够用了。
  一个瘦小的女孩走了过来,问阿丑:“你也是一个人吗?”
  阿丑为了不吓到别人,一直把头发往前理遮掩着整张面容,她扒开头发露出那只不吓人的清澈眼睛,回答说:“我当然是一个人。”不然是妖怪神仙吗?
  女孩出发时和一个年事已高的老者一起的,说是参与后勤回去后可以得到几亩地,老者就来了,女孩不愿意和最后的亲人分开,就也跟着来。
  她食量不大,能搬运些不算太沉重的东西,即便走累了坐在粮车上,也不算太大的负担,周围皆是苦命人,愿意帮衬一点是一点。
  但今天白天的时候,她爷爷到河边补给水囊时脚下一滑跌入河中,水流湍急,大家又都累得很,只能麻木地看着老者被冲走溺死。回到营地的同行人没有将此事告知女孩,只说她爷爷被伍长喊走,兴许是去别的营了。
  女孩虽点点头,但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
  此时她来到阿丑面前,有些胆怯地说:“我也是一个人,我们能当朋友吗?我一个人,冷。”
  哦,原来是说这个一个人,阿丑连忙应下说:“当然!我已经很久没有新朋友了,不过,你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就要和我当朋友,万一你看到我的面貌害怕呢,万一我比妖怪还可怕呢。”
  女孩说:“你如果长得很可怕,我不看就是了……我冷。”她只是不想冻死。
  旁边的钱旺投来视线,心想:阿丑不是说想与我当朋友吗?我不就是才认识的新朋友吗?她果真不是想要我当朋友那么简单,就是图谋与我当“恶霸与美人”呀?
  不过这一路过来,丑恶霸非但没有作恶,还干了不少好事。那就更奇怪了,明明是个好人,为何装恶霸接近他,非要和他一起西行呢?
  钱旺万分困惑地摸摸自己的脸,他自知能算英俊,但绝不至于俊美到外乡人闻讯而来设计结识的地步吧。
  要不然找个机会直接问?她若是承认,自己也说实话便是,他往西牛贺洲去,如果那边的佛国的确百姓幸福,他是打算皈依佛门的,自然不会有儿女私情。
  阿丑没把钱旺当新朋友,是旧朋友。
  金蝉子和哪吒的情况不同,他是自己来转世历劫,目的是为了回去,终有一天会恢复成金蝉子。
  念及哪吒,自然就想到阿莲,也不知晓阿莲过得如何,是否也交到了新朋友?
  阿丑看着新认识的可怜朋友,让开一些位置让她靠着黄狗肚子取暖说:“我叫阿丑,你叫什么?你坐这,我如今没你们那么怕冷。”
  女孩说:“我叫吴忧。”她冻得发抖,往黄狗肚子上一靠,冷得黄狗直抽肚子,心里埋怨阿丑拿自己卖人情,这也太冷了。
  女孩本来还不太好意思,但感受到黄狗肚子的温暖后立刻就整个人都贴在了肚子上,她想起了战乱前还在家中时,天冷的时候就这样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
  “我叫吴忧呜呜……我爹娘希望我无忧无虑……呜呜……”女孩小声地哭泣着。
  女孩的哭声也带动了悲伤的情绪,就连营帐内的大人们也都发出啜泣声。
  “这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人们叹息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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