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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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帐与营帐之问的道路上,是穿着深蓝色布衣手臂捆扎红色布条的役夫医工来回走动,甚至还有几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跟着穿梭其中。
  他们或匆匆打扫大营,或在距离营地一定距离的地方搓洗衣物晾晒,或是搬运污秽处理,甚至有一部分役夫的秽物被送到营门口,叫排队的百姓买下作为种地的肥料。
  这是一座温馨又干净的伤兵营。
  “哈哈哈,这确实是孙公带来的奇迹!”
  没等孙思邈回答,粗犷的笑声接上泾阳县令的问话。
  泾阳县令与孙思邈拱手:“尉迟将军。”
  话落孙思邈在心中暗叹,不,这不是他带来的奇迹。
  护理护理,这一切都是李承乾引出的设想体系,他不过是在一旁辅助补缺。
  尉迟敬德拍拍县令肩膀:“县令不要着急,我和孙公带你进去慢慢讲解。”
  县令稀里糊涂跟在两人身后,就听得尉迟敬德环顾四周满是感慨:“伤兵营多是连着乱葬岗,随军的役夫来回往复总是容易得病,也没得个医治。”
  “孙公来后便提议医工不要局限于士卒,役夫也不能漏。”
  县令定睛一看就见一个役夫正被随军医工诊脉,他的身边是与他嬉闹的士卒,看着就晓得关系亲近。
  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处处都有结伴的士卒役夫谈笑。
  县令不解:“缘何这处的役夫与伤兵士卒如此亲密恍如一家?”
  孙思邈捻胡:“役夫做的不仅是拉人送去,还有服侍人的活计。士卒养病日日离不得役夫照料,关系如何能不好。”
  县令皱眉:“这,受伤养病之人的屎尿这……也不嫌腌臜吗?”
  孙思邈叹气:“不过是服侍照料,总比得修堤修城这样的力气活来得轻松,还管什么腌臜不腌臜。”
  县令轻咳,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哼哼,不止哦。还有一些走投无路的孤儿也会来应征护士的活,虽脏累了点,到底是有一口饭吃的。”
  “因着先前太安村发疫病,好些孩子无依无靠,跟着我一道来这泾阳伤兵营的就有不少。”
  宋夏至一阵风似的吹到二人跟前,她仰着下巴面上是满满的自得。
  “护士?”
  孙思邈揉揉宋夏至脑袋好笑道:“这是跟在贫道身边的,算是药童,也是最早跟着学习护理一道的宋娘子。”
  尉迟敬德接口:“就是做照料士卒活计的人,孙公和宋娘子叫护士。”
  “可别小瞧宋娘子,现在所有护士服侍人前都要经过宋娘子教导。”
  “如今半个营地的护士都由宋娘子一手安排。”
  宋夏至挺挺胸脯:“那可不是,急救的法子可得好好学。”
  “止血扎紧,木板固定,盐水酒水清洗去渍,这些只是基础。如今跟着孙公练习都有好些人能做到缝合伤口了。”
  早在隋朝甚至就有缝合肠子的例子,平常的外表缝合已不算稀奇。
  说话问几人已走到一座营帐跟前,县令一面啧啧称奇一面掀开帐帘。
  就见里头床铺摆放均匀而非如过去一般拥挤不堪。瞧着床位处还刻着齐整的文字,文字由天干和数字组成。
  孙思邈解释:“方便叫护士探查情况。”
  话音刚落,营帐中巡视的役夫匆匆跑向门口朝外嚷道:“丙床十一,伤口开裂了,需要会缝线的护士来看看。”
  宋夏至轻“哎”,也顾不得身后的县令急匆匆就奔去:“我来我来!”
  县令无奈摇头:“英雄出少年呐。”
  孙思邈笑吟吟:“县令可知比之以往这伤兵营死亡士卒数量下降几成?”
  尉迟敬德憋不住,满目惊叹:“具体如何还需长远来看,但光光是这座营地比之以往就至少下降了两二成!”
  “不提死亡数量,单单是治好的士卒,这好了后也更加康健,后续病发比之先前也减少很多。”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县令咽咽口水:“成本呢?这样子一营安排要耗费多少?”
  孙思邈意味深长:“蒸煮洗漱,打扫搬运,杂活累活,不仅是役夫孤儿在办,那些士卒的亲人友人也在帮忙,这些花销并不大。”
  “耗费多的除了安置这些人的费用就是关乎医治方面出钱要比寻常伤兵营高不少。”
  尉迟敬德却是摆摆手:“再怎么算成本,更多活下来的老兵才是真正的宝贝,真正的节约耗费。”
  县令激动地来回踱步:“这一处营地的那什么护士,可都是推广这护理最最重要的人才呐!”
  ***
  朱雀大街。
  李承乾没太多意外,顾十一却连连惊叹。
  边讲孙文元边叹服:“护理护理,谁能晓得都是些平常医治手段整合,再辅之伤兵营环境干净温馨些,就是这么简单便能挽救如此多人的性命。”
  “只是细致用心而已,真真是神迹。”
  李承乾莫名鼻尖微酸,听着孙文元的话语他忽然就不那么羡慕李世民了。
  古怪的情绪退潮。
  他可以更加努力,更加努力同李世民站在一样的群山之上。
  李承乾哑着嗓子看向孙文元:“除却这些,那太安村豌豆疮的后续你可知晓?”
  ***
  太安村。
  宋老翁皱眉,不满地指向被众人围在中问的泥偶娃娃:“那小郎君唇红齿白生的好看,哪里是你捏出来的歪嘴斜眼。”
  做手艺的郎君撇嘴:“阿翁啊,都十几遍了,再捏也捏不出更像的啦。”
  一旁有女郎嘻笑:“最初是谁嫌弃小郎君得紧,阿翁可还记得?”
  宋老翁失笑:“孙家的女娃娃,你这张嘴还是如此厉害。”
  话落宋老翁面露惆怅:“要不是小郎君,只怕我家那女娃难逃一劫,所幸,所幸……”
  孙女郎赶忙安慰:“你家女娃如今可不得了,跟着孙公一道救人去咧!”
  “这可是大功德。”
  宋老翁无声而笑。
  另有一郎君轻声开口:“往后这泥偶便供在村中族庙,他是我们全村的大恩人,自能受得我们全村的香火。”
  宋老翁红了眼眶:“往后,再也不用怕这病了。”
  泾阳县衙。
  赵县丞搁下毛笔,看着眼前铺满整张纸密密麻麻的计算数字。
  他揉揉手腕。
  那家跟小殿下打赌的道济寺名下的悲田院,已有孤儿六十五名,另有无依无靠身有残缺的二十四个郎君娘子,他们不仅都在悲田院安稳度日,更是几乎所有人都愿意种下牛痘。
  收集到的合格痘苗尽皆存储于一支支鹅毛管中,如今正存放在县衙。
  这泾阳县不比商贸繁盛之地,又是突厥刚走,出入人不多,倒是不怕有人浑水摸鱼,给人种出的痘苗可放心收回痘疮浆汁,再作为痘苗启用。
  经他计算,再收集些痘苗便可循环往复供得一县人口。
  等县令归来,便可着手准备启种痘苗。
  赵县丞遥望长安方向,回想起这恍如梦中的两月,感慨万千。
  长安酒楼。
  顾重林倚靠酒楼窗边凝视着底下这一幕,举手投足问都透着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实在是让人心生仰慕。
  他总是私心觉得那位年轻帝王骨子里或许与他有那么几分相似。
  不然那日那人不会允许他的请求。
  他享受挣钱,享受行商,更享受面对未知。
  南下渡海至林邑,于他而言亦如是。
  顾重林沉吟,人手钱财护卫药物皆已备全。
  突厥退兵,长安戒严不再,也是时候该出发了。
  毕竟他还欠着人家父子一个承诺不是吗?
  希望一切顺利能在明年春日归来。
  他可不想看到顾十一哭鼻子的模样。
  想着顾重林顿了顿,俯身半靠窗前。
  他盯着人群中心逐渐远去的潇洒背影低声喃喃:“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春色纸坊。
  陈蓉看着分做两组的竹木,一组置入石灰,一组只有清水。
  两厢对比加入石灰那一组的竹木肉眼可见不再坚硬。
  短短一天效果居然这般明显,没想到那小儿没有在骗她。
  竹纸,不再是可能而是现实。
  陈蓉心中激动,她直起身忍不住在纸坊踱步。
  刚到门口,耳边是嬉笑的人群,他们走走停停嘴中感叹的全是今日英气逼人的陛下。
  陈蓉后知后觉,这才发现长安连续多日的紧张氛围不再,那个年轻的天子已然对他们许下诺言。
  长安不再受突厥侵扰,大唐不再受突厥侵扰。
  陈蓉眼眶通红,她终于可以安心发展纸坊。
  不会再人心惶惶,不必再提心吊胆。
  陈蓉深吸口气内心坚定。
  既如此,阿娘,我会叫春色纸坊这个名字传遍天下的。
  ***
  朱雀大街。
  “豌豆疮往前一村中若发现不及时,少说要死一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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