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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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坐在李承乾身侧:“你经历过生死,看过太安村惨相,确实有更深刻的体会。”
  李承乾晃着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脚,小手偷偷摸摸地靠近,拉上李世民的衣角。
  “而且儿于杂学一道也是相当精通的,反正有钱有闲的,为什么不多学点,说不定他们也能像我一样搞出许多新鲜的玩意。”
  李世民侧首,直视李承乾一双因笑而微弯的眼眸,像是能看到李承乾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冬日的阳光似乎也是懒散的,不热烈不闹心,温润幽深如汩汩溪流,不疾不徐却偏偏最能渗透人心。
  “你想做什么?”
  没有被李承乾表面的花团锦簇所迷惑,李世民一针见血。
  拉着李世民衣角的手再次往上,而后李承乾毫不犹豫地勾上李世民的小指,面上依旧是人畜无害的笑容。
  “阿耶总是那么敏锐,我想做什么阿耶不是猜到了吗?”
  “我觉得‘杂学’一道不如叫做科学来得贴切。”
  李世民漫不经心,反手握住李承乾:“科学,分科举人之学吗?”
  “科举尚且不成熟,你这科学又作何意?”
  李承乾靠着李世民的手臂:“学问不都有学域之分吗?”
  “分科之学,一科一学,万事万物底层的道理都是互通的,正是格物致知。”
  “行善事方有善物来,这是先贤们的人解释,但我不这么认为。”
  “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至,出自礼记。”
  “格物格物,为何不能更进一步不局限于德,而是以理代德穷究事物之理呢?”
  “谁敢说格物致知不是儒学的一部分?我这科学以格物致知为基础,自然也算得上儒学,可不是什么叫人看不上的不入流。”
  李承乾知道路要一步一步走,若他想留下些什么,在这个时代最好的做法就是先以儒学包装。
  李世民抿唇,贴合原意却又有自己的新解,不过从科学二字上就可窥见李承乾的野心。
  “新学可有不少阻碍啊。”
  李世民挥退太医,半蹲身子亲自替李承乾包裹伤口。
  李承乾托着下巴:“无非是缺少传世经典和足够的利益。”
  “利益慢慢来呗。”
  “至于经典嘛……臣近来有新的想法,臣不是大儒研究学问自是比不得他们。嘶,阿耶疼!”
  李世民手中动作不停,察觉到了李承乾转换的自称。
  “娇气。”
  “方才怎么不见你喊,遇上朕了就恃宠而骄,没个太子的正形。”
  李承乾笑呵呵接回话题:“臣是小儿嘛。”
  “臣想的自然是小儿开蒙经典。”
  “比如三字一断能朗朗上口的经书。”
  李世民包扎好伤口,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这一回是该李世民抬头看向李承乾。
  “三字?”
  李承乾垂首,轻笑:“不如就叫《三字经》吧。”
  是在最初阐述儒学道义之后,他大可以夹杂科学私货的新编《三字经》。
  “臣有自信它会成为所有文人士子都绕不过去的一部经典。”
  李世民眉眼温柔:“魏晋以来儒学衰落玄学盛行,南北分裂久矣,经学内部早便各派林立相互攻讦不休。”
  “承乾是自信在这时候下场能占得一席之地?”
  乱世结束,李世民要的是文化的一统,所以他才会叫孔颖达正本清源,重定经典令天下传习。
  李承乾笑吟吟:“可我这科学本就含着包罗万象之意,不是吗?”
  所以他不是来推翻现存儒学占山为王的,容纳各家精华,统一南北学说,才是他最初的设想。
  若不然触犯太多人的利益认知他所行所想之事根本无法继续。
  且当前刚刚结束大乱,正是思想混杂之际,给了他最好的推广环境。
  李世民失笑,还真是,以一句包罗万象拉拢最多人的支持。
  更不用说说承乾背后还有他这个皇帝撑腰。
  李承乾坐着,李世民半蹲,似乎从最开始这个姿势就注定了最后“低头”的那个人会是李世民。
  李世民很少在这个视角看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说起自己抱负野心的李承乾。
  他的成长太过迅速,他的少年时代太过耀眼。
  所以,尽管在立国初期他的年岁在一众文臣武将中算是小的,他也从不自傲于自己的身份向来礼贤下士。
  可君臣尊卑到底是存在的,这个视角看人对他来说算是新奇。
  李世民直到这一刻才突兀发现李承乾好似长大了。
  这让他想起了年少时候的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骄傲肆意。
  那是在武德初年大败薛举之后策划东都征伐的自己,意气风发握怀天下。
  可惜,迎接他的是父兄的猜忌,是他亦师亦友刘文静的人头。
  多好,他终于执掌天下,当再度面对自己的孩子,当再度面对多年前的自己,他终于能给予他最广阔的天空任他翱翔,不再有遗憾。
  李世民勾唇,忽而伸出拳头悬在半空:“若星星之火?”
  李承乾毫不犹豫轻碰,笑容灿烂:“可燎原天下!”
  第30章 格物致知
  李承乾一蹦一跳地回了自己的寝殿, 脚踝处的扭伤不算太严重,休息了小半个时辰至少走路是不成问题的。
  “阿兄你怎么又受伤了?”
  李承乾走之前吩咐的内侍效率很高,李泰和李丽质已经被叫来, 正百无聊赖地在他寝殿内翻着书。如今一见李承乾带伤归来,李泰的反应最快, 扔下书就要朝李承乾扑来。
  “等等!”
  还好李丽质眼疾手快拦下了人,不然就冲李泰这熊扑难免要叫李承乾伤上加伤。
  李泰后知后觉,他讪笑停下脚步转而扶着李承乾的胳膊。
  “行了行了, 别来给我献殷勤。”
  李承乾招呼内侍:“去寻些白垩来, 还有黑色的木板。”
  “我不管是木板本身就是颜色偏深还是用染料涂黑,总之怎么快怎么来。”
  一连串的话跟机关枪似的,等他安排好各项事宜后迎面就是李泰和李丽质好奇的目光。
  “白垩?这不是用来入药的吗?”
  李丽质掰着手指瞅瞅李泰继续道:“前几日阿兄流鼻血就是用白垩医治的。”
  李泰下意识捂上了鼻子, 闷声闷气开口:“小妹,人前莫要揭短啦。”
  李承乾当然不知道白垩还能入药,他装着高深莫测:“想要看大兄为你们表演一个小戏法吗?”
  说话问, 已有内侍托着满满一盘白垩上前,李承乾笑笑随手拿起一块抛着把玩。
  “来,你们都拿一块,说说这白垩从外表看有什么特点?”
  李承乾知道小孩子接受新知识最好的办法是寓教于乐,同时他也在潜移默化地将一套新的理念传达给自家弟妹。
  李丽质眼睛睁得大大的:“颜色多为白灰色。”
  李丽质将白垩举起对着窗外日光:“光透不进来。”
  李承乾揉揉李丽质的脑袋:“真棒。青雀,你有什么看法?”
  李泰鼓着腮帮子,刚想上口咬,想了半天换作用手掰了掰:“很软, 感觉随随便便就能弄碎。”
  李承乾手指夹着白垩:“那它可以写字吗?”
  李泰惊呼:“怎么可能?”
  李承乾没有正面回答, 反而是耐心十足地抛出了另一个例子:“玩过石头吗?”
  李丽质眨眨眼, 不好意思地轻声应答,毕竟身为公主这样的玩耍说出去多少还是有些“掉面子”的。
  “有用石头在坚硬的地方划过吗?”
  没等李丽质回忆, 李泰率先反应过来:“有,那些地方往往会有……”
  “浅淡的划痕!”
  李丽质瞪大双眼接口,下一瞬就见李承乾勾唇,拿过白垩在自己的案桌上用力一刻,随着细细碎碎的粉末飘洒,一道白色浓厚的线条赫然出现在几人面前。
  “道理是类似的,用类似的现象可以做相关的推理,我把这种方法叫做类推。”
  “格物的一种方法。”
  李承乾当然知道自己说得有多么不严谨,但是对于古代小孩子启蒙是足够了的。
  李泰皱眉嘀咕:“格物……这不是行善事的意思吗?”
  李承乾轻笑:“万事万物皆有理,大道三千,只要行善事就能得理明智是不是太简单了?”
  也对哦,李泰与李丽质对视一眼。
  “明理致知,首先得先知道事物的道理不是吗?”
  李承乾不准备说太多,因为他还没有想好一套严密的理论体系,如今不过是捡着后世宋儒明儒的说法,算不上成熟。
  “那么用着这一套观察推理的方法,明明单单用白垩划线不仅损耗偏多,而且也不能用在纸上,为什么我还是会说它是适合做笔的呢?”
  李泰挠挠后脑勺:“阿兄方才说到什么黑色的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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