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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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又瘦了,”老爸巴掌夯实地拍在他背脊,“俱乐部不给饭吃吗?”
  “没瘦,”顾听比老爸高了一大截儿,闻言弯腰扯了扯自己的脸,“你看,脸上有肉呢。”
  老爸大笑,帮他接过年货,“你从小就脸有肉,怎么又买这么多,我不是和你说了,我跟你妈都买了么,真是的......”
  年货放到后备箱,老爸还像小时候那般,揽着顾听的肩把人塞进座位,从见到儿子起笑容就没消过,喃喃自语说,“嘿,还在长身体呢,感觉高了不少,都快要超过你哥——”
  老爸面色一僵,话语戛然而止,很快打哈哈地转移话题,“你妈知道你要回来做了一大桌子菜,奶奶也接过来了。”
  “嗯。”顾听看着老爸,抿唇轻声应。
  下午的航班,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小区里的各幢单元楼灯火通明,他住了十多年的家,千禧年的楼层使得看起来复旧老气,与旁边新建立起来得楼盘形成鲜明对比,保健设施已经生了锈。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每年都要回家,今年心境却格外深沉。
  大概,第一次只有他一个人。
  “走吧。”老爸停好车,冬天湿冷的天气让他嘶了口寒气,脊背稍微佝偻的大步走在了顾听前面。
  顾听调整好心绪,跟了上去。
  单元楼没有电梯,他家在六楼,这道楼梯间充满了儿时的欢声笑语,恍惚间,顾听仿佛看见两个幼小的身影从他身旁掠过,夹杂着顾越的嗓门,“小听,快点哦。”
  钥匙插进锁孔,顾听猛然回神,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妈,丽萍,小听回来了。”老爸在门口脱鞋,喜笑颜开地说。
  “小听回来啦?哎哟,小听回来啦!”奶奶迫不及待地起身来到门口张望。
  “奶奶。”顾听笑着打招呼。
  “奶奶可想你了,来,快来。”奶奶去拉顾听的手。
  顾听被奶奶拉到沙发上坐下,老爸叫他陪陪奶奶,继而去厨房帮忙碌的妻子。
  徐丽萍听见丈夫推门而入进来,匆忙用手背揩了揩脸,面无表情地拿起盐罐。
  “拿错了,这是糖,”顾斌从调味架中取出盐罐递给她,说,“小听到家了。”
  “我没聋。”徐丽萍淡淡地说。
  “你.....你待会儿多关心关心儿子,”顾斌说,“我在车上问过他,他们这次只放四天假,贵州离上海又这么远,待不了多久马上要赶去训练。”
  锅里炖着顾听最喜欢吃的芸豆蹄花,徐丽萍垂眸,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厨房门又一次被推开,顾听深嗅,轻笑说,“好香啊,妈妈。”
  徐丽萍女士的手一顿,脸庞没有笑,也没有看他,语气柔和地说,“都是你爱吃的。洗洗手,吃饭了。”
  明天才是除夕,今晚因为顾听的回家,算是提前过上了年。
  饭桌上除开碗筷的碰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声显得家中烟火气息浓郁,如果再多一个人。
  “什么,二月份又要比赛啦?”奶奶惊呼说,“那我又可以在什么直播,看见我孙孙了?”
  “是的,奶奶。”顾听点头说。
  “真好哎,”奶奶乐道,“虽然我看不懂,但看得见小听的脸就可以了。”
  “就是上个月你比赛吧,家里的网线被老鼠咬坏了,你奶奶急得不行,找人帮忙弄手机数据,差点被诈骗,”老妈眼波没什么起伏,平静地看着他说,“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然养老金全骗走。”
  顾听一愣,有些不是滋味,“奶奶,会有重播的,咱们不一定非要看直播,好不好?”
  “担心和意外这种事情在将来还会发生,小听,”老妈说,我之前和你商量的事儿,你再好好考虑,我不能......”
  老妈终究强装不下去了,嗓音哽咽,老爸轻拍她的肩,“咱别说那些好吗。”
  奶奶心疼的眼神在母子俩当中来回扫过,无声沉默。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老妈深吸一口气,还是说完整句话。
  卧室的规格没怎么变,唯一变化的可能就是那架床,由先开始的上下床换成了一个人所睡觉的大床。
  书桌陈旧,上面刻画着圆规划痕,书籍和作业本被老妈给收纳到书柜里去了,不过书柜是老爸纯手工找木材做给他们两兄弟的,有点小,最高的那一层摆放着顾越夺冠的冠军奖杯。
  他哥的荣誉占满书柜,继而有几本书还是拿出来放在了书桌上。
  旁边墙壁贴着他哥喜欢的科比的海报,他所喜欢的湘北小个子宫城良田穿插在中间有些不起眼。
  顾听往后退了一步,如释重负地放任身体倾倒在床第间,双眼注目着天花板,身侧的床垫凹陷,顾越唏嘘道,“大床躺着就是舒服。”
  “哥。”顾听轻声道。
  “嗯?”
  “新的一年了呢。”
  “对啊。”
  “我还是不太习惯。”暖黄的灯光照射瞳仁,顾听闭上眼睛说。
  “不习惯什么?”
  “不习惯没你的日子。”
  “我在啊,我一直在你的身边,”顾越揽住顾听,叹气说,“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嗯?”
  顾斌进门看见顾听呈汤勺式蜷缩,明明站起来高挑修长的一青年,此时此刻彷佛才出生的婴儿般弱小。还记得小时候弟弟就喜欢这样子睡觉,哥哥对待他如珍宝,从背后抱住他,怕弟弟着凉。
  顾听被子没盖,衣服没脱,眯在床上睡着了,身后再没有哥哥为他取暖。
  西南地区很少用地暖,更别说像这类千禧年的老小区。
  徐丽萍知道顾听要回来,给他装上新弹的厚棉絮,刚又担心儿子会嫌冷,让顾斌从柜子里翻出毛毯。
  顾听眯得很沉,老爸给他脱完衣服和鞋都未惊醒,直到棉被毛毯一同厚厚地盖在他身上,熟悉的掖被角的响声将他从跌落梦境中唤回,迷茫地睁开眼。
  “你这孩子,衣服都不脱就睡着了,”老爸低声说,手中动作不停,还把顾听那款黑色羽绒服搭在了上面,“你妈叫我给你拿床毛毯,现在还冷吗?”
  “不冷了,爸爸。”顾听沙哑地回。
  “不冷就好,快睡吧,”老爸笑了笑,眼尾皱纹密布,“还是家里睡着舒服对不对。”
  棉被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剩下明亮上挑的眼睛,长睫颤动眨眼。
  老爸看懂了他无声表示的意思,又低声说了一遍,“睡吧。”
  初二回外爷家过年。
  这是他们家固定的习俗,每逢初二必回娘家,但兄弟俩惯常不喜欢。七大姑八大姨一年中难得聚在一起,那话说不尽似的,偏偏子女争气,聊着便变了味儿,沦为阴差阳错的攀比。
  老妈排行老四,处于中间地位,上不能忤逆大的,下不能欺负小的,儿子俩都是打游戏的,一整天待下来耳根子烧得通红,前年顾越没忍住当场掀桌,昨年才稍微好一点儿。
  其实今天去拜年,老妈预想过会发生什么场面,叫顾听待在家里,她和老爸去应付。
  顾听没同意。
  抵达已快中午,老妈摁响门铃来开门的是三姨。
  她看见顾听,惊讶道,“哎呀,小听也回来了?”
  很普通不过的招呼,可话茬里的语气,再配合上下打量他们一家的眼神让顾听略有些不舒服,他保持着礼貌和煦的微笑,回道,“三姨,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三姨的眼神儿依旧没从顾听身上移开,尤其是在他那头粉毛上停留许久,侧身让出进门的宽敞空隙来。
  客厅里坐着一大圈儿亲戚,一一打过招呼后,老妈脱掉羽绒服,往厨房里瞧了瞧,“我去打下手。”
  “有你大姐和二姐呢,再进一个厨房都站不下了,”外爷说,“小听,来,坐我这儿来。”
  老妈在背后暗中轻推了顾听一把,外爷身边正在玩kg手游五排的弟弟妹妹依次挪动,腾出位置。
  “最近状态好吗?”外公笑得慈祥,握住他的手问。
  小姨的儿子抱着手机移不开眼地插了句嘴,“听哥状态好个屁呀,世界赛都打输了。”
  “小阳!”小姨剥着橘子,闻言喝止。
  顾听对这位六岁的表弟没在意地笑笑,“挺好的,外爷。”
  “今年没小越真不习惯,”三姨叹气说,“丽萍啊,我们劝你的你要听进心里面去。”
  “姐,咱不提小越。”老妈眼神一暗,笑着说。
  “对,不提,”老爸接话道,“不提。”
  而后三姨话题一转,转到了顾听身上,“小听才19岁吧,这么小,还有很多机会的呀。小听,不是三姨说你,你也要为你爸爸妈妈着想,他们年纪逐渐大了,你哥哥不在了你就是独子了,打游戏总归是没前途的,你看看你表哥表姐,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什么不好.......”
  什么哥哥不在,他就是独子。
  “三姨,”顾听冷了脸,嗓音温和地打断,“您还是少操一点心,或许可以长命百岁,网上说操心引起的疾病症状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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