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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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杯杯沿被他牢牢攥在手中,几滴滚烫茶水荡出杯口,烫得骆知寒手指晃悠悠一颤。

  神明一事始终是他心中隐痛,他许久不曾做过未卜先知的梦,原先在梦中跟着仙子修习的灵力,也随不再造访他梦境的神女一并散去。

  他灵力每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散,掐算出的命卦也一夜之间失了准数,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走上汲取妖物精气内丹的邪路,用以滋养元气。

  骆知寒仍旧还牢牢记着祖师爷教诲,捉的那些妖全是为非作歹之辈,并不敢行差踏错,招致冤孽上身折损阳寿。

  他今日照旧窥探宫中妖气,以八卦镜探出东宫有一缕逐渐膨胀的异气,那缕异气亦正亦邪似妖非妖,气势却极其霸道澎湃,若揪出此妖吃下它的内丹,至少能保他那些消散的灵气,全部蓄归体内。

  然而一朝被初仪郡主戳中痛脚,饶是他定力再好,被一个傲慢的小丫头夹枪带棒羞辱,也绷不住一张薄薄面皮。

  骆知寒面上顷刻就有些挂不住。

  太子殿下未醒,他与一个小丫头也说不出个究竟,随便留下句寒暄言辞,匆匆领着弟子们辞别。

  谢嫣转动手里瓷盖,拉长语调:“绿莘——蔓朱——送客——”

  守阳缩在一旁看直了眼睛,由衷叠声赞许:“骆国师是出了名请神容易送神难的人,邀他除妖容易,请他离开却难。小郡主真是机敏,竟然三言两语就能逼骆国师自行告辞,着实叫老奴佩服……”

  “他贸然来此打搅,届时扰乱殿下安歇,你我都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殿下这两个月以来,操心边关之事、安置那些亲王侯爷的子嗣,又须日日上朝,已是竭尽全身力气,若又要逼着他分出一缕精力,听那神神叨叨的司星楼国师启奏,指不定身子会比从前更伤几分。”

  骆知寒虽大不如前,可窥知妖气依旧十分得心应手。这几日贺云辞正值要紧关头,与残魂合二为一,也好早点从病痛中解脱。

  守阳不知他狐妖身份,谢嫣却对此心知肚明。若守阳松口允他亲见贺云辞,定又随了原世界那样,察觉出贺云辞的异样。

  谢嫣不由得肃然吩咐下去:“以后司星楼的人还欲入宫求见殿下,只管由着他们在外头吵闹。司星楼的人深得宠信,越发不知天高地厚,如今不事先禀明殿下就自作主张上门。不能再惯着这些人,莫要心软将他们放进来徒惹殿下心烦。”

  东宫俗务繁忙,可又推卸不得,尽量能不让殿下过目的,左庶子与少詹事等几位大人,都已带头先行处置。

  多耗费一分力气,殿下的身子便多受一分损毁,加之骆知寒当初还曾与小郡主有过一段半真不假的纠葛,他们二人一并出现在宫中,殿下处境难免尴尬。

  守阳琢磨,留他待在此处等候殿下醒来,分明就是给东宫的人添堵找罪受。

  圣上迷信鬼神已到了癫狂地步,对待骆知寒比殿下还要来得真心,再放任下去,指不定会骑到殿下头上作威作福。

  守阳以为小郡主之言甚是有理有据,亦是多番警示东宫护卫与内侍,务必严加看守。

  六月十五那日,宫中月色大好。

  荷塘阵阵飘香,京城酷热难耐,烈日烤得人脾肺发虚。

  往年贺云辞常常会前往别庄休养,只不过他今次难挡舟车劳顿,出行之举遂搁置下来。

  他神志一日比一日模糊,半月以来,每日甚至只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

  脉象混乱不堪,如紧紧绞成一团的乱麻,太医摸不出是好是坏,只得静观其变,打算若真到了命悬一线之际,便命人急去玄光山,恭请太后回宫坐镇。

  庞少廉兀自寻个角落痛痛快快哭了几场,蔓朱见不得他这副比太监还要娘唧唧的形容,回回见了他都是嗤之以鼻。

  守阳活了几十年有余,心中再是心痛,也能含着泪忍着。

  宫里处处弥漫一股苦到脚尖都发麻的涩味,谢嫣方从暖玉阁赶到东宫,隔着一扇屏风,贺云辞低哑嗓音凄凄切切从榻上传出。

  “守阳……东宫里值钱的东西,你都拿去与他们分发了吧。”

  第179章 狐妖进化计划(二十四)

  他嗓音微哑, 滞涩虚弱的语气, 透过半是朦胧, 半是清晰的屏风,透过绘于绢纱之上江河白虹, 悠悠传入谢嫣耳中, 如若一句飘忽虚幻的尾音调子, 振颤得令她心口生疼。

  此言乍一听上去,并无什么差错, 可谢嫣心知肚明, 这番话与其说是赏赐, 倒不如说是诀别。

  纵使她明白, 眼下不过是剧情里,贺云辞命中一桩必经的劫难。但耳听他用这样疏落的语调, 平平静静说出这段生离死别之言, 熟谙剧情如谢嫣,亦忍不住心神震颤, 指尖堪堪在屏风上划出一条浅白痕迹。

  她按住半透绢纱,悄然移开足尖退后半步,冰凉的指腹虚虚搭在朱色蔓延的雕花木架上。

  谢嫣垂下眼睑,不动声色淡淡听着那头一主一仆的低沉絮语。

  贺云辞畏寒, 为防替他的病情雪上加霜, 东宫各处如今皆已铺上绵密厚重的绒毯。

  饶是颇有些暑气的六月,可瞧他一身打扮,哪怕说盛京此时正值寒冬腊月, 也未尝不可。

  守阳半跪在榻前,素来挺直的脊背今次却生出几分屈然意味,听闻贺云辞此言,本就沧桑焦虑的神态,更是难看非常。

  他着二品内监团花蓝袍的背影,刹那有几许佝偻,仿佛陡然衰老十岁,颤颤捧住贺云辞搁在被子外的左手,失声反驳道:“殿下这是说的什么玩笑话?咱们东宫就是沦落到那等山穷水尽的境地,也不至于叫殿下散尽财物,替奴才们谋个劳什子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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