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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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散去,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便有人知会欧阳修,明日起程。一早先从永宁侯府里取了刻摆,直接装车沿着驿路去西京河南府,洛阳城,限五日内送到司天监。

  当晚,欧阳修召集了当年的钱幕文人在京师的聚会饮宴,告诉大家这个消息。席间回忆起钱惟演的种种好处,有的人不由失声痛哭。

  钱惟演改官随州后,王曙接任河南府长官,就已经变得严厉,众人再没有以前闲散舒适的日子。后来被荐入馆阁,还想着从此又过上了快活日子,没想到来了京城之后却诸事不顺。像欧阳修等人,钱惟演在的时候,待他们这些人如上宾,没有丝毫上司的架子,是以文友相待。那个时候他们刚刚出仕,过的就是无案牍之劳形,往来无白丁的神仙日子,起点实在太高。钱惟演一走,他们的心理落差非常大。

  尤其是欧阳修,自视甚高,结果几次徐平都不给他面子,上次更是当着许多人的面斥责。欧阳修再是表现得洒脱,也只是把心里的失落压到心底深处,不让人看出来而已。那是徐平,不是什么元老重臣,文坛名宿,跟自己也不过差不多大的年纪。又没有半分文采,纯靠着运气比自己早一届登第,有什么了不起的吗?

  当年都是一起参加省试的,欧阳修因为粗疏,诗赋再次出韵而未过省试。徐平不显山不露水,顺顺当当地一路走到最后。本来只是一甲进士,谁想到天突然放晴,张知白的灵机一动,就此当上了一等进士。从此一骑绝尘,如今两人已是天壤之别。

  梅尧臣见欧阳修眼睛通红,失魂落魄,对他道:“永叔何必做小儿女态,钱思公在随州虽然落魄,殃后朝廷还是以礼相待,并没有什么遗憾!”

  蔡襄笑道:“圣俞这话说得不得要领,永叔不但是为钱公伤心,怕也是在自伤身世。当年在洛阳时人人都道他是第一才子,到了京城却处处受挫,难免伤感。”

  梅尧臣冷笑道:“有什么好伤感的!我年过三旬,却几次科场失意,至今没个出身!想人把苏舜钦与我合称‘苏梅’,今年苏舜钦也已经中第,只有我依然失意。你们在馆阁是育材,我在馆阁却只是读书,说起来不是丢死个人!大丈夫岂可因为一时顿挫,便哭哭泣泣自怨自艾,那还有什么出息!”

  尹洙咳嗽一声,道:“圣俞不必这么说,当年在洛阳,钱公最是看重永叔。如今他英年早逝,永叔伤感,也是人之常情。”

  梅尧臣摇了摇头,再不说话,只是喝酒。

  要讲自恃才华,梅尧臣又何尝差于欧阳修?诗文并称,此时梅尧臣的名头已经渐渐有要超过石延年的架势,是文坛最被看好的未来诗坛领袖。却在今年再次落第,还是靠着叔叔梅询,才赖在馆阁不走,等着下一次制科考试的机会。要说不得意,他比欧阳修不得意多了。只是梅尧臣性格刚强偏激,最看不得别人哭哭啼啼。

  第185章 路上要小心

  一大早,门外“嘭嘭”的敲门声就把欧阳修吵醒了。

  揉着眼睛走出房门,雇的老仆上来道:“官人,外面有一个司天监的杨官人,说是有事要求见。”

  欧阳修宿醉未醒,只觉得脑袋生疼,一边捏着额头一边道:“什么杨官人?你先带到客厅里上茶,容我洗漱罢了见客。”

  老仆应声诺,转身去了。

  水已经打了过来,欧阳修洗过了,顺手拿起脸盆架上的牙膏牙刷开始刷牙。徐平把这东西试验好了之后,自然就让新场务制作,拿到三司里的铺子里去卖。反正制肥皂有甘油这个副产物,刚好废物利用,无非再加些碳酸钙和薄荷而已。

  京城里的百姓见多识广,追求新潮,几个月的功夫就推广开来,销路很好。欧阳修怎么说也是官员,老百姓都能用得起的东西,他没道理不用。不要说牙膏,有一天偶尔见了卫朴带的近视眼镜,他还特意找到玻璃务去给自己配了一副呢。

  欧阳修只有一个寡母,因为到京城的时间短,还没有接过来,家里只有一个老仆侍奉。因为住的是官房,花销小,手头便就宽裕。这两天他正在到处寻找,想换个大一点的房子,等天气稍凉一点接母亲来京,便就算安下家来。

  本来欧阳修还有一个哥哥的,只是素无往来。

  欧阳观还没发达的时候,休掉了前妻,续娶了欧阳修的母亲为妻,所以欧阳修的父亲比他的母亲大了整整三十岁。父亲五十九岁去世的时候,母亲尚未满三十。

  前妻是怀孕离开欧阳家的,后来育有一子,即是欧阳修的大哥,在欧阳观中进士之后曾去认亲。不过欧阳观对这个儿子相当刻薄,根本就不当他是自己家的人,食不饱腹,冷暖不管,就连家里的仆人也时常欺负他。然而欧阳观去世的时候,欧阳修才只有四岁,还是靠着大哥收了父亲的尸骨。两家之后再无往来,欧阳修随着寡母长大。

  最近这些日子听说哥哥在荆州黄陂,做个小吏,也不得意。到底是兄弟手足,那些陈年旧事也都放下了,两人又开始有书信往来,只是瞒着母亲而已。

  人前再是风光,背后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刷过牙,人觉得清醒了些,欧阳修才终于想起来今日要起程去西京洛阳。

  急匆匆地穿上公服,欧阳修到了客厅里,见是杨惟德等在那里,忙道:“昨夜同僚聚饮,大醉而归,不觉就睡得过了时辰。劳兄久等,还请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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