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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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澄说着竟还真的伸手过来,用白晰修长的手指触上宇文泰的唇角,“姑父醉得不轻,不然不会给兄弟出此下策吧?”他的手指微凉,极轻地在宇文泰温热的唇上划过。

  宇文泰看他眸子里幽深冰冷的绿光,不知怎么,面对如此倾国倾城之人竟让他想起来草原上月夜里狂吠的孤狼一样让人心惊胆寒。而他的手指给他的触感像是温润微凉的美玉,正好缓解了此刻酒意给他带来的灼热感,舒服极了。宇文泰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高澄的手。

  “澄弟,还是杀了他更好些。也许眼前有些小麻烦,但总比以后有大麻烦弄到不可收拾的局面更好。”宇文泰语气镇定、沉稳自如,面颊慢慢涌上嫣红,附着在浓烈的男子气之上。他已经有点气息不继了。

  他的手略有粗糙,他的手细腻如脂。两个人平静地看着对方,点漆般的深潭对着幽深的绿宝石,暗中都拼尽全力以腕力相较。

  “不着急。”高澄笑着低语道,“何必急于一时?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姑父既有此心,我便与姑父约定,来日侯景欲成大患,姑父与我联手图之,可好?”

  “就依澄弟所言。”宇文泰淡定答道。

  他话音未落,忽然被不可抗之力压下来,高澄已经大笑趁他分心作答时大力把他的手腕压了下去。

  高澄大笑,宇文泰看着他不语。片刻,高澄才止了笑,欲把手从宇文泰的手里抽回。谁知宇文泰却用力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凝眸问道,“当日我与妻子从洛阳回关中,澄弟放行之恩不敢忘。今日我想问,澄弟可悔矣?”

  高澄也凝视着他,认真一辨,总觉得宇文泰眸中尚属坦诚,便也直言问道,“无悔。我只想问兄长一句,三路大军直逼长安,欲成合围之势。如此紧要关头,兄长如何会有闲暇从广阳到蒲津关来探望弟?”

  “和澄弟一样,以身为饵,欲守潼关保长安,然后安定关中,徐图天下。”宇文泰毫不迟疑地吐露真言。

  高澄凝视他一刻,笑起来,笑得清脆爽朗。

  宇文泰也觉得痛快淋灕,也笑起来。

  两个人都慢慢放开了对方。

  这一夜寝帐中灯火不灭。

  舜帝庙,帝王冢。

  第二日是个天阴欲雪的日子,前几天的阳光普照完全没有了任何痕迹,就好像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好天气出现。蒲坂城外的高垣上座落着舜帝陵冢,此时在阴沉的天幕之下,带着尘土的北风中显得格外沧凉而有历史感。

  帝陵阙外,只有陈元康和于谨各执一边而立,等着各自的主公。两个人都是深沉寡言的人,谁都没有和对方说话。

  于谨心里暗自回忆着凌晨时主公宇文泰从大将军高澄寝帐中出来对他的吩咐。中军大帐和高澄的寝帐都陈设得华丽儒雅如公子书斋,他由此便直言而断,这位大将军正为钓他而来,以迷惑视听。如今一时得逞正在骄矜得志,命于谨暗中传令给广阳的骠骑将军赵贵,先放出消息到窦泰军,说大丞相回长安拜见天子,意在说服天子退保陇右之地,以此消息更增窦泰轻敌之心。暗底里速速驰奔潼关,集中所有兵力,抛开辎重,轻骑奇袭,务必一战击溃窦泰,然后回师蒲坂。

  陈元康看了一眼于谨。他和于谨算不上熟识,于谨的行事他昨夜已经探知大概。总觉得于谨和宇文泰一样,都不是那种轻易会把握不住自己的人。所以对于昨夜宇文泰和于谨醉得那样,他心里格外怀疑。可是又把握不准他们究竟在这一日夜中间又暗中密谋了什么。昨天夜半,世子已经令他命人速去潼关给窦泰送信,让他勿要轻敌冒进,不要急于一时。

  陈元康又转头来看一眼那边同样守阙而立的于谨。这时于谨也敲向他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一触,又都从容地把目光闪开,继续想着各自的心事。

  荒草凄凄,舜帝的陵冢巨大无比。高澄和宇文泰并立于陵冢前。

  第163章 :舜帝庙真假难相辨(三)

  远古的往事,太久远了,传说究竟是传说,久得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事。只是这巨大的陵冢又分明在告诉人,那些传说也是真实存在过的,不容置疑。

  “既然兄长意在守住潼关,不急着回去吗?”高澄看着眼前巨大帝冢上的枯败荒草问身边的宇文泰。

  “不急。”宇文泰也看着巨大的封土堆回答高澄,“此间甚好,为何急着回去?况今日一聚实属难得,日后再想与澄弟相聚只怕不那么容易了。”

  “平天下、治天下,步步走在刀锋之上,一步错便如当年天柱将军尔朱氏,兄长又是为谁肯如此冒险?”高澄转过头来瞧着宇文泰,意中别有所指。

  “同样如此,澄弟又是为何?”宇文泰反问。“听说澄弟在邺城时回拒了南梁太子之女溧阳公主,难道无意于和南梁结盟?梁帝性狭,澄弟不怕他按下此节日后报怨吗?”

  “曲意逢迎未必就得真心,说不定日后结果一样。”高澄不自觉蹙眉,说起溧阳公主,总觉心里略有歉疚,只是平日里想不起来此事,此时一被提醒,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两个人都转过身来,在舜帝陵冢前看着对方。到最后都忘记了,天下和情义究竟先是为了哪个,孰轻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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