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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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伺候的丫鬟婆子训练有素,无声无息地全退出去了,并且带上了门扇。

  “……”

  “……孩子他娘,你怎么不与我说话?”

  一个款款落座于床边,一个平寂地跪了下去,温顺地低眉顺眼,熟稔地解官僚的裤腰。

  “陪我说说话。”

  “大人说得对。”

  “我说,陪我说说话。”

  “别打我,我很乖。”

  恼:

  “我说,陪我说说话!”

  猛烈地瑟缩了一瞬,应激炸起,寒毛根根悚立,赶紧解自身的衣带。

  “我脱,别伤害我,我配合你,我配合你……”

  火冒三丈,勉力温良,按捺住久忙政务的倦怠与躁郁,截住解裤腰的手,攥紧腕部。

  “你怎么成这幅鬼样子了,一丁点儿灵气没有了?连人话都听不进去了?越来越难看了!”

  第349章

  不敢动了。

  一丝一毫不敢动了。

  跪在双腿前,惊恐万分,木木僵僵,任由手腕被紧攥着。

  缩着脖子,姿态畏缩伛偻到极致。眼帘低垂,奴颜婢膝,极尽温驯与死寂。

  像羊,又像某种雕塑。

  手稍稍抬起,去捏她的下巴,想看看她的脸,她却反射性地侧偏开脑袋,双臂惶乱弱小地挡到面前,害怕到几乎失声。

  以为自己要捱抽。

  “别打我呀……大人,求你……别……”

  “……”

  “……我是熊飞,明文,你的夫君。”

  “……”

  混混沌沌,什么都听不进去,两个耳朵仿佛聋了般,无动于衷。

  抓她的手,把斜挡在头部面前,自我保护的双肘拉下去。

  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喉咙深处隐忍地发出细微的悲鸣,像极了拴着锁链的狗,看到主人提起了棍子,趴伏下,低低呜嘤,准备好了迎接殴打。

  “我给你带了玉镯,明文,老家武进那边的合福玉镯,开过光的,保平安,你看看,喜欢么?……”自怀中掏出素锦手帕包裹着的小檀木盒,犹自带着温热的体温,吧嗒打开,幽香溢出。

  “为夫给你戴在手上,别弄丢了。这是我祖母,我娘亲传下来的,以后咱们的女儿旭旭长大了,你传给她,或者传给咱们的儿媳也行,继续一代代往下传。”

  “这样才对嘛,别害怕了,本来就长得不咋地,苦丧着脸,跟个受气包似的,皱巴巴,更难看了。”

  “……”

  揉了揉太阳穴,吐出胸腔中累积的郁浊之气,双臂支撑在身后的床帐里,头微微仰起,双眸疲惫地闭阖养神。

  自言自语,低微地呢喃。

  “而且不知怎的,一看你那副惊弓之鸟的怯懦德行,就莫名地憎恶,无名火腾起。”

  刑案浩如烟海,政务冗杂艰险。朝堂权力漩涡里,魑魅魍魉、豺狼虎豹斗得风起云涌,波谲云诡。

  日理万机的青天大老爷呕心沥血,鞠躬尽瘁。难得放下重担,回归安全放松的地处,享受这片刻的欢愉。

  惬意地摸了摸乖巧埋着的脑袋,把碍事的垂发绾起,用发钗灵巧地固定好,又把两只耳朵的细碎鬓发也全部拢到耳后去。

  “好吃么?”

  “四哥说你病了,染风寒了。烧退了么?”

  “风寒小毛病,多喝几碗热滚滚的姜汤,捂在棉被里发发热汗就好了。”

  “来冬天了,就别往室外走了。你身子太过羸弱,每年秋季入冬,起西北风的时候,都会病一场。这么多年了,还没长记性么,老老实实窝在暖烘烘的宅子里多好。你病了,咱们的闺女儿子也担心难受得不行。”

  深深地噎塞,窒息如同溺水,喉管深处几欲作呕。本能地挣扎,抓挠,推搡。怎么挣脱得开,按得死死的。

  看到脊背微微痉挛的时候,力道终于撤开了。重归呼吸,肺脏运作到极致,大口大口地汲取空气,眼前一阵阵昏黑。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自两腋架起,拖进锦绣朦胧的床纱帐里。

  “换种叫声,又不是牢狱里上刑,别叫得这么难听。”

  “……”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出这么多虚汗……”

  拍拍脸颊,唤清醒。

  “娘子?娘子?……”

  “娘子!……”

  五内俱焚,魂飞魄散。

  第350章

  意识发散到虚空中,脱离肉身躯壳的沉重桎梏,渗出屋顶,发散到宏伟的深宅朱楼以外,飘浮到了高空里。

  蓝天万里,云朵如银白的棉絮,微风里悠悠浮动。

  白腹黑翅的喜鹊在绚烂的阳光下滑翔,喙里叼着一根树枝,盘旋着,落在银杏树高处的鸟巢里,给新筑的鸟巢再增添一根枝,加固结实。

  冬季严寒,金黄的银杏叶凋落满地,高达十几米的古树再不复往日的华美,看上去光秃秃的,只剩下粗壮的树干,与张牙舞爪的秃枝。

  东边几条街嘈杂,属于热闹的商业区,汇聚了各种商铺、摊贩。叫卖吆喝声五花八门,行人、马车络绎不绝。

  修鞋的,磨刀锵剪子的,卖猪肉的,卖字画的,代人写信的,算命的,卖胭脂水粉的,卖白菜豆角的……三教九流,庸庸碌碌,不胜枚举。

  西边几条街安静多了,民居区,屋舍俨然整齐,妇人在院里洗衣,小孩忙着帮母亲择菜,汉子拎着斧头坐在矮马扎上劈柴。

  吃水井附近,几个老大爷正在聚众下棋,一个个背着手,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时不时地拉两句闲呱。

  高速往前掠,下头的街景人物,皆飞快地往后倒退、消失。

  很奇怪的视角,凌驾于万物之上,从天空往下俯瞰,仿佛我是那只喜鹊。

  “……”

  渐渐回过味来了。

  并非变成了飞鸟,而是轻功飞檐走壁时,看到的景致。

  我与我的战友,联合守护的万家灯火,民生太平。

  很多很多年以前,三十来岁,还没被废掉武功,调教成禁脔时的记忆。

  “……”

  现在想想真没什么意思。

  累得跟驴马似的,帮了人那么多,救了那么多深渊里的受害者出来,数以千计,到头来,也没见人把我救出来。

  那时同流合污为了生存,为了往上爬。

  那时帮人救人,主持公道,为了仅剩的微弱良心。

  呵,良心。

  站在如今的立场上回头看,当初坚持的东西,毫无意义。

  我如今找不到任何存活的意义。

  年轻时工作、行动,为了钱财与所谓的良心,如今为了什么?为了丈夫?为了孩子?

  为了满足丈夫的性需求、感情需求,为了蜡炬成灰把孩子们培养成才?……

  从口腔到肛门,食物进去出来,整个就一根消化养分的管子。浑浑噩噩的管子,行走在天地中。

  地狱莫过于人间,我真该灰飞烟灭。

  “……”

  记忆洪流回溯,走马灯旋转悠悠,迷离梦幻。

  忽又见墨绿色的广袤林海,烟波浩荡,云雾缥缈。

  生长数百上千年的古松隐天蔽日,郁郁葱葱。

  捕头救官员,捕头与官员一起被凶险的河水冲走了。

  鳄鱼悄悄接近。

  捕头与官员一起赶路回县城。

  松林里,被地方黑恶势力堵了个正着。

  以寡敌众,背靠背,并肩作战,浴血惨烈。

  地方执政官拿出两本贿赂,说,你走吧,打拼了那么些年,把命丢在这里不值得,我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你。

  内功心法,《入臻》。

  前唐珍本,《怀化刀法》。

  为了这两本武学,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了一生。

  我想来想去,怎么都破不开这个无解的死局。纵倘若存在千千万万个宇宙,千千万万个宇宙里的泥腿子也会做出一致的选择。

  拿走这两本珍贵的武学秘籍,挣脱困缚几十年的粗陋硬家功夫,突破瓶颈。

  领导与自身利益。

  当然踹掉领导,选自身利益。

  虚空中朝底下那个武官红袍的姑娘嘶喊:“别拿,别拿啊!当官的命贼他妈硬啊,拿了就得罪他了,得罪不起啊!别拿!别拿!……”

  撕心裂肺地嚎,泪流满面。

  然而越想发出声音,越什么都发不出来,哑哑的,绝望而无力。

  底下那个徐明文做出了与我当年一模一样的选择,拿走自己渴求多年的上乘武学。然后残毁得鲜血淋漓的展昭,鬼域修罗般,阴森森,爬回来找她了。

  “别拿……”

  “别拿……”

  “别拿……”

  混乱无序地喃喃,黏腻的虚汗不断地渗出,无意识地打冷颤、打摆子。

  “什么?什么别拿?”耳畔低微地问。

  “别拿……”

  “大人,魇着了。”须发花白的老大夫沉吟良久,把着手腕脉门,诊断说,“夫人并无垂危之症,大人多虑了,只是风寒低烧,体况羸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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