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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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之事我一人担之,你们皆是受我逼迫,为保性命不得不反击。”
  林骁甩掉刀上血,归刀入鞘,她的声音很平静,心中亦无起伏,她杀了很多“同袍”,但早已没有当初在荛林杀贾式开的堵塞与迷惘。
  杀了便杀了,这些东西着实不配扰她心神。
  “这是什么话,丧于某之手者数目不在你之下,某且与你同级,与你作出同一决定,理当与你同担此责,其余人倒是无须揽责于身。”覃桑一边说着,一边躬身拿兵匪稍显干净的衣裳擦拭他的双钩。
  紧随其言,祁臣乙表态:“既为亲随,当同甘共苦,怎可弃将主,独善其身。”
  “老大,七郎要和老大一起,七郎绝不弃老大于不顾。”傅七娘握紧了拳头,语气坚定,她受伤最轻,虽狼狈却不像林骁等人成了血人,但这不代表她手上沾的血少,暗器远攻,以毒致命,地上青黑的尸体不在少数,这是她杀的,她要有所担当,不会逃避,更不会把杀孽摊在别人身上,自己干干净净,那未免太叫人不耻,太过不义,此乃林骁自她双目中瞧见的,是以无法自以为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把她从此事中摘出去。
  立于傅七娘身旁的张天石也向林骁点点头,他没说话,意思已明了,他的选择与七娘和祁臣乙一样。
  “贫道亦然。”在林骁看过去的时候,一直默默跟随她的西阿星毫不迟疑地站在她身边。
  说不动容是假,可动容的同时林骁且愧疚,是她先动手杀了人,其他人才会跟着触犯军规。但她不后悔,要是因顾虑太多而胆怯,眼睁睁看着那姑娘受辱,她才会追悔莫及。
  遂郑重地向追随她的同袍道了一声“谢谢”。
  覃桑的同什也一个接一个表明要一同担责。
  没有一个人退缩,不,有一个人始终沉默。
  林骁对上姜商冷静的双目,姜商淡漠道:“我没有杀人。”
  乍一听她有点没反应过来,仔细一看,姜商身上几乎没沾血,连剑都没出鞘,剑鞘上倒是有不少划痕裂纹,他周边空空荡荡,没有尸体,估计是真没杀人。
  林骁明白他的意思,他不会背负杀害同袍的罪名,不会和他们有难同当,他很理智地选择独善其身。
  有点让人不高兴,但姜商的选择没有错,更没有犯错。于是林骁颔首,说:“我会给你作证。”
  姜商不置可否,补充一句:“未必会有事,两军军规不同,很大可能以军功抵过,我不想浪费军功。”
  便如姜商所言,边防军气势汹汹来找虎翼军讨说法,维苏丽雅将军以弱肉强食的虎翼军规搪塞,加上此事本来就是边防军理亏,而且边防军近两百人打虎翼军不到二十人都打了个全军覆没,虎翼十几人没一个阵亡,可见边防军有多废物,此事要是传出去,边防军闹笑话是小,被撤职是大,边防军属实不敢咄咄逼人,何况虎翼军的惩罚尽管不致命,然并非不重,战军功可不比性命轻,故而边防军只能咬牙认栽。
  它们认栽了,虎翼军中像林骁一样忍了许久又没那么在乎战军功的纷纷拿起了屠刀,凡劝说不听还挑衅的兵匪都被虎翼将士毫不留情地斩杀,一如当初边防军被小惩大诫而有恃无恐。
  短短半月,边防军阵亡一千多人,边防军将领面色铁青,在上门找场子结果反被维苏丽雅断了一臂后,终究没忍住去信峻阳。
  随后没过几天峻阳那边下达了押解犯事虎翼兵的命令,连带着繁邑俘虏一起由氏族精兵押送回都。
  第123章
  氏族兵马抵达繁邑前一夜, 外出许久的东馗愚恰巧归来,步履匆匆,直奔赵谨的居处, 与门外自发守夜的林骁碰了个正着。
  “教卒?”
  东馗愚冲她点点头,难得正经地说:“某有急事与赵大人相商。”
  林骁未来得及回应什么, 门内传来短促的一声“进来”,可见赵谨早有所料, 以至丑时了还没就寝。
  推开门, 林骁跟着东馗愚进了屋子,眼尖瞧见赵谨微微蹙了下眉, 她立时明了其意,先行开口:“我想留这儿,不听就是。”
  说完, 林骁拿手指头堵住了耳朵,眼巴巴瞅着赵谨。
  赵谨懒得理会, 落座桌前, 东馗愚紧随其后。
  “峻阳出了大事。”东馗愚不寻常地开门见山,脸色着实阴沉。
  “赤青星受困,有性命之危。”赵谨轻描淡写地道出猜测, 能让东馗愚撕掉笑面必然与所谓天命相关, 天命之中最为重要的不过三人, 她与林骁——承神力为太平铺路者,赤青星——杀黑斑开太平盛世者,她二人自是无恙, 那便只能是素未谋面的赤青星出了问题。
  东馗愚苦笑一声, 未废话奉承,直言:“赤青星秦琅之父太子秦修于归程遭刺客暗杀身故, 武阳王悲愤交加,损伤心脉,如今昏迷不醒。峻阳生乱,陆白两氏族趁机推秦茂上位把持朝政,薛氏内部出现争权危机暂自顾不暇,小氏族一半站队支持秦茂,另一半犹豫不定尚在观望,大将军聂无难与王上亲兵暂时护住了武阳王与赤青星。然一旦武阳王驾崩,秦茂即会依序继承王位,到时不论王上亲兵还是聂无难皆无法再护赤青星周全,秦茂必会斩草除根。”
  “你既如此急切,想来天机已被遮蔽,已无法观星。”赵谨不紧不慢地说,神色极其平静,不信天命者不会紧张身负天命之人的安危,便是赤青星死了,乾阳因此亡国,她也不会有多少触动,说到底乾阳根本不是她真正想辅佐的国。她身为女子,哪里会真心愿意辅佐男子成王,不论乱世还是治世,只要女子登不上高位,掌不了大权,这世道始终不会公正,不过是治世比乱世多几分生机,多几块遮羞布罢了。
  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明显让东馗愚有所不满。在辅天三家眼中,铺路的赤星与青星无疑是没有结束乱世的赤青星重要。
  “赵大人,黑斑星能遮蔽天机,侵蚀命星运道,甚至压制神力,唯赤青星能与之匹敌,青星与赤星仅仅是能抵抗侵蚀,赤青星若亡,黑斑将无所顾忌,此世兴许不止是生灵涂炭。”东馗愚依旧好声好气,就是这好气中暗含着威胁恐吓之意。
  赵谨闻言冷笑,言之:“若此世面临毁灭危机,单寄希望于一人,毁灭即是理所当然。既此世于万物有生长之恩,危机到来,该当万物共同抵挡,哪有将所谓大任推到一二人头上的道理。享因避承果,莫不卑劣?”
  见东馗愚要反驳,赵谨紧接一语给他堵了回去。
  “你说赤青星与黑斑星互为死敌,那你可知他二者本质为何,又源于何处,去往何处?你当然可以说‘天’知道,故而有了天命,那天又为何是天,神又为何是神,其力有几何,可受规则限制,又是何规限天,天、神、此世又是怎样的关系,因何形成如今的局面?你什么都不知,只知愚忠所谓天命,将之奉为圭臬,殊不知作茧自缚,摒弃除天路之外所有殊途,此天路一旦堵塞不可通,你怕是除了等死别无他法。而大道万千,殊途同归,你如何能肯定殊途不可至归处?”
  简言之,万物的因果当万物来承,无有一人担之的道理,固天命或能至归处,但大道不可能狭隘至唯一,必有殊途存在。既有殊途,天命非唯一,固定的命数即为虚妄,何须执着遵循。
  当然,赵谨并不打算费力改变东馗愚的想法,她仅仅是不满其态度,凭什么青星赤星一定要尽心竭力为赤青星铺路,凭什么赤青星高她们及世人一等?就凭他们自认为的黑斑为乱世之源,唯赤青可破?未免可笑,此世之所以乱,是因人欲而乱,黑斑或许在其中有所作为,躲在幕后摆弄阴谋诡计,但绝非因黑斑才有乱世,他还没那个本事,否则黑斑早已取代青赤二神与天道。
  不过,赵谨也承认黑斑身负诡异,不查清诡异本质,的确难以对付。赤青星大抵是天道所安排解决黑斑星的“法子”,或者说真正的“天子”,等解决黑斑星,压制神力与运道之力消失,有身负神力的辅天三家与青星赤星辅佐赤青星,本就不是凡人的赤青星如何能不一统天下,其他凡人帝王岂是天道宠儿的一合之敌。天命一道,以神力压制人欲即是终结乱世的根本。
  可人欲无穷尽,赤青星这样的“天子”出现有限制,无黑斑即无赤青,如同无黑即无白,那么在赤青星死后,无法再用神力压制人欲时,乱世会卷土重来?不,以珏王朝为例,珏有五乱——前朝赤阳第一次复辟,功臣之乱,赤阳第二次复辟,小诸侯之乱,王室之乱。每一次乱都伴随黑斑与赤青诞生,他二者同归于尽即会安稳数年,这数年神力未现于人间,无法压制人欲,此世却未乱,足见人欲并非只有神力可压制。
  比起神力虚无缥缈,只眷顾极少数人,依靠极少数人,有一物比之神力要更有效用,即为规则,天道都能受规则所限(不受限无须通过天子来结束乱世,直接化身下凡力挽狂澜即可),遑论人欲。
  规则于人间即成“法”,法才是这世间最能压制人欲之物。欲若菟丝子,寄生于人权,以人权作养分,不绝则生长肆意,故法高于人权即治世,人权高于法即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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